一
秋风起,一片微带枯黄的叶子,飘飘落下,落在黄一刀的脚下。
夜越来越深。
薛扬看着黄一刀的那把刀,那把锃亮的刀却在这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寒芒,刀长三尺七寸六分,刀身薄如蝉翼,在黄一刀的手上宛如透明的一般。
黄一刀的气势实在凌厉,就像他的那把刀一样锋利、迫人。
薛扬剑眉一轩,“这是什么刀?”
黄一刀冷冷道:“杀人的刀!”
薛扬冷笑:“杀我?”
黄一刀道:“不只是你,江湖上任何人都可以杀!”
薛扬道:“你如此确定你可以杀了我?”
黄一刀淡淡道:“有了这把刀,江湖上便已没有我黄一刀杀不了的人。”
他的气势嚣张,话更嚣张,惹得薛扬一阵大笑。
黄一刀冷漠的看着大笑的薛扬,面沉如水,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薛扬突然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了。
无论是谁,面对一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人,都不会觉得好笑。
黄一刀就是这样一个自信的人,尽管薛扬觉得黄一刀的自信有些疯狂。
因为他与黄一刀是同样的一种人:对自己同样自信。
他绝不认为黄一刀可以杀了他。
黄一刀抚摸着手中的宝刀,表情突然变得温柔,就像他抚摸的不是冰冷的刀,而是情人的手。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薛扬说话,还好像是在与手里的宝刀对话:“本来我并不叫黄一刀。”
薛扬扬了扬眉毛,很奇怪黄一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甚至在他的心里,已经把黄一刀当成了疯子。
黄一刀当然不是疯子。
他仍旧抚摸着刀自语:“自从有了这把刀以后,我便改名叫做黄一刀。因为很多时候,我杀人只用一刀!”
话已说完,刀也出手。
“好快的刀!”
黄一刀的刀划过了空气,薄如蝉翼的刀身仿佛变得如同空气一般透明。
薛扬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刀。
血水飞溅,有的落在地上,更多的染满了黄一刀身上的宽袍。
早已逃到远处的赵二,眼睁睁地看着黄一刀的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因为离得太远,天也太暗,他根本看不清黄一刀的刀。
然后,他就看见薛扬就那么倒在了地上。
黄一刀的刀已入鞘,那双冷漠、凌厉的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薛扬,又落在了常扁担的身上。
“该走了。”他淡淡对常扁担和那银发老人说道。
三个人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根本没有检查倒在地上的薛扬是否已经死去。
因为在他的心里,薛扬必死无疑,他就是这样自信。
因为他叫黄一刀,很多时候,他杀人只用一刀!
二
杨捕头来到了薛府。
他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而是偷偷摸摸的潜进来的。
杨捕头正恨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偷偷摸摸的潜进来,而不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因为他正躺在薛让的房中。
不是床上,而是床下。
床上却有人。
杨捕头根本不知道床上坐着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绝对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很香的女人。
这种香味他似曾相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闻到过。
薛让的房里不只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杨捕头看不见那男人的脸,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古怪,杨捕头知道,那是利用内功改变过后才发出的声音。
“找到了么?”那个男人问那个坐在床上很香的女人。
女人回答道:“嗯。”
那个男人怪异的声音又响起:“那还不快交给我!”
女人却岔开话题问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救我父亲出来?”
那个男人恼怒的声音响起:“我说过了,只要我达到目的,定会救你父亲!”
女人道:“奴家还有一个请求……”
“说!”
“事成之后,您能不能放过薛扬公子?”
听到此处,杨捕头突然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了,当然也想起什么时候闻到过这种香味。
“可这个男人是谁?他们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事?”杨捕头好奇的想道。
那个男人冷漠的声音又响起:“就依你所言,快把东西给我!”
杨捕头躲在床下,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声,想来她是将那个男人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究竟是什么东西?”杨捕头很想就这样现身,看看这个藏头露尾的人到底是谁。
“呵……藏头露尾?我不也是藏在此处?”杨捕头想到此,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悔不自已。
“忘了告诉你,我当然会放过薛扬,可惜有人不会放过他,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那个男人揶揄道。
“什么!”那女人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那个男人的手,“不可能,薛扬公子怎么会死!”
只听那个男人冷冷一笑,用力甩开她的手,“不出意外的话,保定府一刀门的黄一刀,恐怕已经出手杀了他!”
“你这个骗子!”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探出粉拳,打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放心,我还是会救你爹的,我可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说罢,那个男人在大笑声中推开房门大步离去,留下跌坐在地上的人,默默垂泪哭泣。
三
风更大了。
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愣在原地赵二的衣衫上。
他的目光还落在薛扬的身上,缓缓向倒在地上的人走近。
离得近了,赵二听到的是一声轻极了的**声。
那是人在痛苦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才会发出的声音。
四周早已一片灰暗,赵二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靠近薛扬。
这个人没有死。
他在挣扎,在蠕动,好像想用尽全身力气再站起来。
赵二赶忙上前扶起薛扬,发现他脸色苍白,胸前是一道深可入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虚弱不堪。
薛扬的嘴唇颤抖,好像在说些什么,赵二赶紧凑耳去听。
只听薛扬的声音也在颤抖:“******,疼死老子了!”
薛扬伤的不轻,但还是没有死。
受了如此重的伤,对于薛扬来说,他既是不幸的,同样也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黄一刀的刀竟然真的如同他嚣张的自负一般,名不虚传。
幸运的是黄一刀的人竟然真的自信到认为自己一刀杀死了薛扬,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自信大多数时候都是好事,可有的时候,却败给了自己的一时疏忽。
不管怎样,薛扬总算是活下来了。
四
天空愈发灰暗。
漫漫的长夜已经来临。
黑暗的苍穹已变成一种比黑暗更黑的死灰色,就像人的野心和欲望。
薛明礼站在薛府大门外,神情有些激动。
他的身后站着那四个高手,一字排开。
那四个高手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站着四五十个带着兵器的汉子。
他们的兵器早已出鞘,提在手上,泛着冰冷的寒光。
这些人的目光更冷,仿佛一只只饿了半个月的狼一般,杀气腾腾。
薛府的大门早已紧闭,门里面是一群薛明义的护院。
这些护院可与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的脸上均是写满了焦灼、急躁。
更多的是害怕。
面对这样一群人形野兽,有的人害怕的腿在哆嗦,有的人甚至还尿了裤子,也有的人眼神飘忽不定,早就在心中开始思考待会逃跑的路线。
薛明礼还是没有让他们动手,因为他很享受现在,这种掌管别人恐惧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等,等到黄一刀的出现。
他今天的目的不只是要坐上这薛家的当家,他还要趁乱杀了黄一刀,解决以后的麻烦。
“薛家以后不只雄霸辽东,还要称霸保定,甚至整个江湖!”薛明礼笑得很得意,心中想着。
杨捕头还是藏在薛让的床底下。
直到那哭泣的女人走了,他才敢从床底下钻出来。
杨捕头无法面对她,因为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躲在薛让床下的事情。
他拍了拍衣服,略作整理后才走出薛让的房间,却惊愕的发现薛府的人正手忙脚乱的乱跑着,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
杨捕头急忙拉过一个小厮,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正欲破口大骂,见是杨捕头拉着自己,急忙道:“是杨捕头,你在可太好了!二老爷领着一群人正杀气腾腾的围在府外,眼看就要杀进来啦!你快去瞧瞧,劝劝二老爷呀!”
杨捕头听了他的话,松开了那小厮,任由那小厮急急忙忙的跑去准备迎敌。
“想不到真让薛让料中了……”杨捕头想着,脚下却未停,赶忙向前院跑去。
管家薛四正站在前院当中,指挥着众人,见到杨捕头走过来,诧异的问道:“杨捕头,您来帮忙了?”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好奇道:“您是怎么进来的?”
杨捕头尴尬一笑,指了指大墙:“在下是跳墙进来的……跳墙来的。”
五
黄一刀也来了,终于来了。
他的刀还在刀鞘中,但他的气势却像出鞘的刀一样凌厉。
尤其他的眼睛,简直比出鞘的刀还要可怕。
他的目光就落在薛明礼身上,嘴角挂着微笑。
薛明礼突然打了个激灵,被黄一刀盯着的感觉很不好,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就像一只鹰盘旋在天空,随时准备向地上的猎物发起进攻。
但他还是微笑着上前,“黄帮主出手可还顺利?”
黄一刀冷冷道:“简直轻而易举。”
薛明礼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已等待黄老弟许久,既然黄帮主已到,那我们便动手吧。”
黄一刀的脸色依旧冰冷,看了看站在薛明礼身后的那四十四个杀气腾腾的汉子。
那些人都是黄一刀从保定派来助拳的手下。
“杀!”
黄一刀冷声下令过后,那四十四个汉子大声嚎叫着,犹如山中群狼下山,纷纷提着武器向薛府发起了进攻。
薛明礼捋着大胡子,黝黑的面堂因为激动显得微微涨红。
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
大牢中。
打从杨捕头离开后,薛让心神不宁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此时正急的在牢中转圈圈。
隔壁牢房的柳青霖冷笑着,“喂!”
薛让冷哼一声回道:“怎么?”
柳青霖突然问出一句奇怪的话。
“你可知道当一个人老了会是什么感觉?”
薛让道:“我还没老。”
柳青霖哈哈大笑,“你当然没老,可我却老了,当一个人老了,会变得懦弱。”
“懦弱?”
柳青霖叹道:“比如说现在。”
薛让根本不明白他再说什么,柳青霖也好像知道他不明白一样,自顾自的解释道:“也许是在这里被关的久了,我现在很怕出去。”
薛让冷笑道:“你能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动的地都好像在颤动。
薛让猝不及防下,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只得扶着大墙站稳。
他的牢门外,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中等身材,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比平常人还要瘦弱一些,穿着一身囚犯的牢服,长着一张很平凡的脸,胡子拉碴,黑色须发间掺杂着更多的白发。
若说这个人浑身上下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给人奇特感觉的眼睛。
要是盯着他的眼睛看,那两个眼睛如同两个漩涡一般,仿佛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我就是柳青霖。”这个人说道。
薛让万万没有想到柳青霖竟然真的出来。
柳青霖的身后又慢慢出现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对着他恭敬的说:“恭喜前辈重获自由,此地不宜久留,杀了他我们便走吧!”
“是这两个人救他?这两个人又是谁?”薛让咽了咽吐沫,心中想道。
只见柳青霖站在原地没动,那双眼睛静静的盯着薛让的脸,许久才叹道:“你长得很像你娘……”
薛让没有说话,心中不由得猜测这个柳青霖到底与他娘是什么关系?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青霖面无表情的看了薛让一会,对那两个人挥了挥手:“罢了,看在他娘的份上,老夫今日就饶他一命,我们走!”
说罢,柳青霖便跟着那两个黑衣人消失在大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