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宋熙丰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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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边界急报,西夏要犯大宋(2)

大宋西部边境,当时分秦凤、鄜延、环庆、泾原四路,均在陕西境内。由李师中领秦凤路,郭逵领鄜延路,李复圭领环庆路,蔡挺领泾原路,其中鄜延、环庆两路是西夏正面。先是,西夏在庆州的荔原堡北筑闹讹堡,尚在西夏境内,离边界二十里。巡检李宗谅是蕃部人,因地近敌堡,耕作不便,遂领兵千人攻掠闹讹堡,李复圭差李信、刘甫领兵三千相助。李宗谅兵败身亡,李复圭责李信观望,李信和刘甫遂领兵攻十二盘,而这十二盘也在西夏境内。结果三千兵死了八百,李信、刘甫得以身归,被李复圭以不遵将令斩首。随即,李复圭又命部将梁从吉领兵破金汤、白豹、兰浪、萌门、和市五寨。终于惹恼了西夏。

其实,西夏出兵环庆路,号三十万大军,也只是报复性的攻掠。接连围攻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淮安镇、东谷寨、业乐镇,屯兵榆林,离庆州只有四十里,多则围六、七日,少则围一、二日便退,并没有长驱直入。

韩绛看完公文,问王安石:“此时奏明皇上,只怕搅了皇上的兴头。”

王安石点点头,稍顷,才说道:“回朝后再入宫启奏吧。”

恰在此时,中使来宣王安石、韩绛和王珪去水心殿侍驾。

临水殿前以及仙桥桥头都是有仪卫排立的,常人不得靠前,但从临水殿到仙桥这数百步路因人挤着人,却委实难走,王安石、韩绛和王珪靠着军士开路,才好不容易挤到仙桥。只听水面上鼓声震耳,原来水上百戏竞呈。

大龙船在水心殿一靠岸,立于水心殿前小鳅船上一军校把手中红旗一展,二十只小龙船和十只虎头船上锣鼓齐鸣,首尾相接,箭一般向池心划去。随即结成一园形,在池中回环旋转,称之为“旋罗”。那军校双手红旗齐举,左右各画了个园圈,船队分而为二,划棹旋转,成了两个园阵,称之为“海眼”。那军校手中红旗一招,双手相交,这两队船一队向东南,一队向西南交向疾驰,各在对方船队的船隙中划过,称之为“交颈”。军校手中红旗连摆了两摆,二十只小龙船和十只虎头船一齐划向东岸,同时有两只大画船划向池中。

这两只大画船彩画间金,十分精巧,船头上立秋千,高近两丈。船上鼓声与笛声相和鸣,既激越又悠扬。鼓笛声中,各有一人,上身穿无袖红锦小衫,下身穿红锦短裤,上了秋千,蹴了几下,渐次平架。就在平架之时,一松手,人已掷出,竟高过了秋千架。然后一路跟斗,“哧”的一声,钻入水中,引得岸上观看的众人一片声喊好。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在水心殿里也是慈颜大展,又说:“有这样荡秋千的?该不会摔坏吧?”向皇后人本端庄,还只微微含笑,侍驾的众嫔妃宫女太监们个个兴高采烈,拍手叫好。赵顼在水心殿南近仙桥处的石舫上观看,少年性情,给鼓声乐声一激,立时兴奋起来。见这水秋千果然有趣,也是连连喊好。此时,王安石和韩绛、王珪奉召来到,一一躬身行礼。赵顼摆摆手说道:“免礼,先看水秋千。”

这时,水秋千上各上了一人,身穿绿衫,背上却背了一个小儿,大约五、六岁,只穿一条红锦兜肚。蹴到秋千平架,人一掷出,红绿分明,那小儿又在绿衫人背上弹出,竟比绿衫人还高,也是一路跟斗,“哧”的入水。赵顼哈哈大笑,说道:“这么点年纪,也真难为他,不知宣徽院是怎么调教的!”王安石和韩绛、王珪陪笑称是。

画船表演了一会水秋千,渐渐往东岸退去。赵顼这才对王安石三人说道:“赐坐,用荔枝。”

王安石和韩绛、王珪这时才注意到石桌上放着一盘荔枝,知道是用驿路递送的贡品。看见此物,又不约而同的想起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这首诗。

赵顼说道:“朕昨晚读书,见墨允、墨智两人,竟不知是何人,今天召你们来问一问,谁为朕解疑?”

王安石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各自心想:原来是为这个召见的,皇上果然好学!王安石说道:“墨允、墨智,也就是伯夷、叔齐两人。”

赵顼问道:“见于何书?”

王安石说道:“《春秋少阳》所载。”

赵顼点头说道:“久闻安石读书甚博,今信之矣!”

王安石说道:“臣以为只读经,不足以知经,故凡诸子百家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事》、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而于经也不过知其大体而已。”

韩绛说道:“安石之言甚是有理,所谓‘山林不让椒桂,以成其崇;君子不辞负薪之言,以广其名’。我朝文华之士甚多,若论器识,无人能出安石之右。”

韩绛这话,有点当面奉承,但事实便是如此。韩绛和王珪的进士名次在王安石之前,若论处置政务,则自愧不如,也不得不佩服。韩绛这么一说,王珪连忙点头称是。

君臣说话间,突然鼓乐之声大作,赵顼举目看时,原来竞标已经开始。

画船表演水秋千时,众小龙船和虎头船均已退往东岸,面对水心殿排列成行。竞标的标杆便插在水心殿前三十步处,上面挂着两匹锦缎作为利物。待画船退回东岸,飞鱼船上的一军校,手中红旗挥动,第一批十只小龙船便鸣鼓而进。此时,不仅是竞标的十只小龙船上击鼓,第二、三批竞标的另十只小龙船和十只虎头船,以及在东岸停泊的所有富贾大户的家船,全都鼓乐齐鸣。在东岸和南岸观竞标的万余人也一齐鼓噪呐喊。金明池东岸到水心殿约六百步,水心殿到棂星门不到五百步,就在这么一块水面上,鼓声、乐声、呐喊声结成了一片声网,这网的纲绳,一端系在竞标龙船的桨上,一端系在众人的心上,众人的心脏便随着鼓和桨的节律而博动。

参加竞标的桨手,都是百里选一的精壮军汉,经宣徽院的训练调教,体力和技能相差无几。已过半程,十只小龙船仍在齐头并进。直到离标的不到百步时,才略显参差。

在水心殿东廊里观竞标的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在豪华又不乏家的温馨的后宫里,习惯了平静和缺少男性抚慰的孤寂。此刻,眼前这十只小龙船仿佛在她们的心海里划动。鼓声人声的喧腾、小龙船上桨手们憋红了的脸、精力浩漫又裸露的膀臂、和整齐划一的动作在呼唤着她们逝去了的青春,她们的眼睛里露出了英芒,贯注着竞标的龙船,也贯注着胜负。向皇后第一次观看竞标,在竞技中所凸现的男性的强悍,与她在深宫内院打发似水流年时的阴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存在状态,她的心里激起了近似生命本源的骚动,她两眼放光,双拳紧握,仿佛在为领先者出力,又仿佛在为落后者鼓劲。宫女佩兰已经完全投入了这场竞标,她惊诧又激动,不觉脱口轻呼:“啊,南面第三只船要夺标了!”庆寿宫跟随太皇太后的宫女咏梅连忙说道:“不会的,是北面第二只船夺标。”佩兰说道:“我说是南面第三只船!”咏梅又顶上了一句:“是北面第二只船!”佩兰说道:“打什么赌?”咏梅说道:“赌你头上那朵珠花!”

一向只会在宫中斗草赌胜的娇弱小女子如佩兰和咏梅,居然为竞标的胜负打起了赌,那麽,在呐喊的声浪中,包含了多少赌徒们的交织着希望和失望的亢奋的声音!

响起了一片山呼声,优胜者取了利物。赵顼站在石舫的船头上,看看王安石,又看看韩绛和王珪,得意的哈哈大笑。竞标,其意义并非区区利物可以荷载,这种力和技艺的展示本就十分赏心悦目,而听万民争呼万岁,比之金殿上听大臣嘴头的敷衍也尤为受用。王安石和韩绛、王珪微笑着观看竞标,犹如微笑着看待人生。辅相的心胸要比金明池大,何况他们心头此刻正萦绕着边界的风云。

鼓乐之声又起,第二轮竞标开始。

赵顼剥吃了几个荔枝,手上有点发粘。太监端来了一盆水,赵顼洗了手又净了面,他看看盛水的银盆,心里得了一个主意,忙叫太监传旨,竞标之后,把这银盆沉入金明池中,军民人等,谁摸到归谁。这银盆是纯银打造,少说也有三十多两,可折铜钱三万。按汴梁的米价,一斗米八十个铜钱,三万钱可买米四十石,相当于一个中等人家几年的用度。何况宫中御用之物,其价就远不止三万钱。此旨一传,人群中一片欢呼之声,凡稍通水性的,无不跃跃欲试,富商大贾们窃窃私议,只待银盆出水,便以高价购买。

年轻好事的皇帝赵顼,一时兴起,给金明池水戏增加了一条靓丽的尾巴。金明池水深两丈,银盆入水,边漾边沉,到池底时已不在入水的部位,这就增加了潜水捞摸的难度。不过,谁能摸到,对赵顼来说,已不重要了。

时已近午,金明池面上鼓声渐歇,代之以细吹细打的乐声。竞标已经结束,飞鱼船上的军校已把银盆沉入池中,欲一试身手和运气的军民们正驾船往入水处云集。赵顼余兴未尽,颇为自得的坐在石舫上,端起了茶杯。王安石和韩绛交换了一下眼色,躬身奏道:“庆州太守李复圭送来边关急报,请陛下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