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宋熙丰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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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钟谔打了一个大胜仗(2)

见诸将争着攻城,钟谔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说道:“众将不必相争,明天暂不攻城。”

钟谔话音刚落,帐下又嘈嘈起来:“请问大帅,这是为何?”

“守城的夏兵已经不支,明日定可破城,为何反倒休战?”

“莫非大帅另有克敌方略?”

“大帅胸有鞱略,非我等所能及,我等唯大帅之命是从。”

钟谔轻咳一声,众将议论奉承之声顿息,都把眼睛看着钟谔。钟谔说道:“米脂乃西夏之重镇,我军如三日之内破城,西夏来不及发兵救援。如今三日未破,以本帅之见,驰援米脂的夏兵已在路上了。我军先打援兵再破城,这叫‘围城打援’,众将以为如何?”

“打援”,在旷野上杀敌,那是极痛快的事。不像攻城,只能从梯子上向上爬,敌人倒是居高临下,把滚木乱石打下,把滚油开水浇下,躲都没法躲,窝囊极了。而且打援往往好整以暇,预先设伏,胜算较多。于是众将一条声的争当前部。

西夏发兵救援米脂,并非是钟谔的猜想。打仗要掌握敌人的信息,而敌人信息的唯一来源是派出侦骑,钟谔每天派出去的侦骑何止百数?侦骑探到消息,西夏由多令拗率兵八万应援米脂,无定川却是必经之路。

钟谔向众将扫视一眼,眼中现出杀气。钟谔说道:“诸位将军听令!”众将个个昂首挺胸,注视着钟谔。“明日由何、朱两将率本部人马围城佯攻,监视守城之敌。其余众将尽率所部,卯时出发,辰时赶到无定川埋伏,不得有误。有怠忽军令、贻误军机者,斩!”

众将齐声高喝一声:“得令!”

第二天上午巳时刚过,西夏多令拗率领的八万西夏兵进入无定川。西夏兵分作了两队,前锋是一万骑兵,与后队相隔五里左右。从石州到无定川,西夏兵已走了六十余里,也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正走之时,忽听一声号炮,两万宋军精骑迎面冲杀而至。双方刚一接战,号炮连响,高阜之上,打出两面大旗,在风中历历飘动,一面绣着“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钟”,另一面绣着“鄜延路招讨使钟”。这两面大旗一打出,埋伏在两翼的宋军,一齐向西夏兵发起攻击。

西夏兵八万,钟谔留一万兵攻城,用于无定川之战的也是八万,双方十六万人就在无定川方圆数十公里的范围内厮杀。这是场暴虐的扑击,没有温情,没有絮语,没有温良恭俭让,充斥整个战场的,只有一个字:“杀”!只有一个动作:“挥刀”!于是刀光闪闪,鲜血飞溅。头颅在地下乱滚,生命在瞬间结束。而由生命结成的链条,上面维系着的也只有两个字:“胜”和“败”!

西夏军与宋军在数量上是一样,但西夏军中久经训练的还不到一半,多数是临时点集的青壮年农、牧民。出于护城保境,士气不谓不高。如果战场不是在无定川而是在宋营,西夏兵得以向宋营发起攻击,胜负也就难料,或者说西夏兵胜算较多。如果两军各摆阵势,然后对决,将是势均力敌。任何一方取胜,所化的代价也不会比对方少。宋军在无定川设伏,那是以逸待劳,心里上也占着优势。西夏兵中伏,心理上则多了一点意外和畏惧。钟谔用两万精锐骑兵当头冲击,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接着伏兵四起,喊杀之声惊天动地,西夏兵顿时就失去了斗志。而宋军看着这些西夏兵颈项上长的仿佛不是头颅,而是绢,一匹匹有着美丽花纹的绢,取一个便是五匹!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赶着去“取”。

因为两军人数相当,钟谔不想也不可能把西夏兵包围消灭,他只是从三面发起攻击。西夏兵已无法保持建制向宋军反冲击,便只有败退这一条路。

这是一场钟谔进入西夏以来最大的战斗,也是宋军五路征讨中最大的一次战斗。两个时辰,战斗结束,西夏兵溃逃,宋军得胜,检点战场,宋军斩敌首五千级。

从决定发兵五路进讨西夏的那一天起,赵顼就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兴奋、期待、焦虑、不安交相涌起,使他的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朝中已听不到不同的声音。因为是皇帝决意出兵,大臣们虽有异意,也不好再行劝谏。后宫之中,高太后也没有异言。儿子敢于向西夏发兵,光凭这一点就超过了仁宗和英宗。既然大臣们的劝谏都不听,也就更不会听母后的话。儿子大了,最不喜欢的是母亲的唠叨。高太后不作声,向皇后也就更没有话说了。她关心的是赵顼的渐见消瘦的身体,她的责任在于调适一个温馨的环境,使赵顼的身心于中得到欢娱。

进兵西夏的第一个月,宋军如入无人之境。各路奏报,均说并未遇到西夏军队,或者说并没有遇到实质性的抵抗。这说明西夏怕了?不敢抵抗了?五路大军可以直奔兴、灵两州了?宋军也没有取得实质性胜利啊?也没有斩关夺隘攻取城池啊?赵顼这样想,大臣们也这样想,汴梁城的酒肆饭馆里的食客们也这样想。

紫宸殿肃穆一如往日,只是藻井的纹饰渐显陈旧,少了些华丽,多了点厚重。殿门外阳光十分燦烂,这在晚秋时节,对人、对草木都是一种温暖的慰抚。风偶然也吹进殿中,在君臣们颏下长短不等的须髯间游走一番,又在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上一撞,随即消散而归于无。赵顼端坐在龙床上,神情安然。身前的御案上放着的李宪奏事,赵顼已经看过,两府大臣也都看过。李宪已到兰州,上表要筑兰州城,并建为帅府。

李宪进兵固然很快,却也没有大的战斗。在西市新城与夏人打了一仗,也是当地部落中的部队。进兵兰州古城,因并无守备,也是不战而下。李宪要城兰州置帅府,其实已经着人勾当,上表已是先斩后奏了。

把作战部队、攻城掠地的勇将用来筑城,与其说是安置被招纳的人,不如说是李宪要建帅府。最初进军西夏的方略是五路齐奔灵、兴两州,李宪还去不去灵、兴两州?若待筑好兰州再去,岂不贻误战机?李宪是太监,枢密使孙固对赵顼重用太监早有异意,此时说道:“李宪在兰州停兵不进,与其他各路有失呼应,陛下宜下诏切责,令李宪速赴灵州。”

枢密院副使吕公著颔首不语。他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一般不与人发生争执。他不语,其实便是同意孙固的意见。

王珪先看看赵顼,又看看孙固,说了声“孙大人之言甚是”,算是发表了意见。蔡确则跟在王珪后面说了声“陛下宜令李宪速赴灵州”,其实这也是孙固的话。

大臣们的意见是一致的,而且也是对的。赵顼说道:“众卿所言极是,朕即下诏,令李宪进兵灵州。”

此事议完,孙固说道:“辽国使涿州牒告雄州,说夏国来称,宋兵起无名,不测事端。此事如何应对,请陛下昭示。”

涿州属辽国,雄州属宋国,两州隔界相对。两国互派使节时从此处经过,便是宋国送给辽国“岁赐”也从此处经过。夏国因宋国进兵,遣使辽国,对辽国说宋起兵无名,是说宋国无端生事,这是在外交上想取得辽国的同情和支持。辽国没有用国书的形式向宋讯问或责询,仅以涿州向宋雄州牒告,也是降低对话规格,好像只是不经意间一问,措辞上也不含责备的意思。这是辽国在宋辽边界争端中得到好处之后,不想在宋、夏两国之间有所偏颇,不想再在两国之间挑起新的争端。而赵顼的敢于用兵,也使辽国颇为忌惮。

赵顼说道:“可如此对辽说:‘夏国主受宋封爵,昨边臣言,秉常见为母党囚辱,比令移问事端,其同恶不报。继又引兵数万侵犯我边界,义当有征。今彼以屡遭败衄,故遣使诡情陈露,意在间贰,想彼必以悉察’。枢密院可出牒雄州,令雄州以朕意牒告涿州即可。”

孙固躬身说道:“臣遵旨。”

此时,只听紫宸殿外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几乎是与此同时,已听有人在殿门外报道:“钟谔急报,无定川大捷,斩敌五千,已攻克米脂”

赵顼闻声立即站起,两府大臣也跟着站了起来。赵顼吩咐内侍:“快拿来朕看!”两府大臣眼睛齐刷刷盯着内侍从殿门外在通进银台司人手中接过钟谔捷报,双手捧着,小跑至龙床前呈给赵顼。

赵顼看罢钟谔捷报,笑逐颜开。两府大臣忙不迭躬身称贺,这也是作臣子的应有之义。

两府大臣奉迎拍马,赵顼坦然受之。他吩咐一声:“草诏!”

王珪走上一步,从内侍手中接过御笔,看着赵顼。赵顼说道:

昨以卿急于灭贼,恐或妄进,为一方忧,故俾听王中正节制。今乃能首挫贼锋,功先诸路,朕甚嘉之。

中正节制指挥,更不施行。其战胜兵员并与特支钱,将官等各传宣抚问。

赵顼说一句,王珪就内侍捧着的纸上写一句,赵顼说完,王珪写就。内侍把写好的诏书置于御案之上,赵顼用了御宝,命中使赴米脂宣旨。诏书上有“其战胜兵员并与特支钱”这一句,中使奉旨抚问,自然也带了不少钱去犒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