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下班后吃过简单的晚饭，欧阳文宇坐在沙发上思忖着魏大爷的态度，电话铃响了，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局长打来的，直言不讳要求欧阳文宇不再追究森宇花园项目的事，叫检查组立即下结论让项目复工。
放下电话不久，又连着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为森宇花园项目复工的事，东城区人防办主任也打了电话来叫苦：“欧阳主任呀，我可是脑袋都叫人给骂‘开裂’了，分管副区长下了死命令，如果森宇花园项目再不复工，将组织人大、政协召开问责会。您就赶紧想想办法吧，我真的顶不住了。”
手机、座机一直没停歇过，其间还有好几位市直机关的老熟人，“顺道”来到他家看看，拐弯抹角提出让他从城市发展大局着眼“高抬贵手”，尽早让森宇花园复工。
直到快晚上十点了，好不容易才清静下来。躺在床上，想起围绕森宇花园发生的事，老领导尖刻的话，欧阳文宇在心里对自己说：怎么办？欧阳文宇，市有关领导都已发话，森宇花园项目的事真的就不要过分纠缠了？就此别过问这情况十分复杂的事吧！否则，不但将得罪有恩于你的魏书记一家人，还会得罪市领导和一大批人！
可如果在这事上退却，今后的人防工程检查岂不成了空谈？这个令人瞩目的项目就此作罢，我这市人防办主任还能心安理得？不如激流勇退请辞，无官一身轻的干点实事。
抗金英雄文天祥所书《正气歌》在耳际回旋：“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正浮想联翩，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平息了纷乱的心绪很快恢复正常，拿过电话轻声问道：“你好！我是欧阳文宇，请问有事吗？”
“欧阳文宇呀！你现在的一切情况还好吗？”从电话里传过来的，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姜市长的声音。
“姜市长您好！我……”仅说了一句话，后面竟不知说啥好。
“欧阳啊，请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人民，不要因为一点阻力而影响了应该进行的工作正常开展，更不能乱了方寸和阵脚，千万保持清醒的头脑，切记不能在非常时期出任何问题！”
一瞬，欧阳文宇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充分感受到了上级领导带来的温暖。
姜市长继续说道：“现在还不到十点，你辛苦一下，马上到益川宾馆茶楼，有一位早年的朋友要见你……”
“早年的朋友？”欧阳文宇还没把话说完，姜市长抢先答道：“你进入大厅后，会有人给你打电话。马上去吧！”
放下电话叫来值班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益川宾馆时，欧阳文宇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二十分。
正往茶楼方向走时，手机响了，一个悦耳又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欧阳主任，请直接到大厅靠窗摆着凤尾竹的地方来。”
猜测着电话里的声音，快步来到大厅靠窗处摆放着一盆茂盛的凤尾竹的座位前，一位保养极佳，皮肤白皙光滑，脸形、五官搭配既精致又恰到好处，风韵尚存、丰腴身材曲线分明的中年女性起身伸出手来：“欧阳主任，欧阳兄弟，还认得我吗？”
“邓桂芳，邓姐！”欧阳文宇惊喜地叫出声来，使劲揉着双眼：“我的姐呀，你是不是使用了古时宫廷养颜秘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当年那么年轻漂亮？”
“贫嘴！”邓桂芳微笑着招呼欧阳文宇坐下，指着茶几上一杯刚泡好的茶：“这是市面上最高档的碧潭飘雪，你尝尝，和当年我泡的茶比一下。”
“这茶好香，不过，邓姐当年亲手泡的那茶的芳香，一直在心中萦绕，回味无穷呀！”回想起当年，欧阳文宇的眼睛潮湿了。
邓桂芳优雅地抬手一挥，微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朝前看，过好今天最重要。”
“对，今天更重要。”
“这么晚打扰你，我就直说了吧，森宇花园项目由我的公司开发，这情况想必你已清楚了，人防工程偷梁换柱的事，责任在我，魏****和他爸爸今天中午和你共餐的事，我也知道了，现在约你出来，就是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
“不用搪塞，也不要不好开口，这个人防地下工程真有那么重要！你有好的解决办法吗？”邓桂芳轻啜一口茶：“姜市长那里我已经表态了，一定积极配合你的工作，但如果按规划修建地下人防工程，我们或许会出现资金不足甚至断链，你有两全齐美的办法吗？”
“邓姐，你知道，我是一个不会说假话的人，这事，还真的没有其他变通的办法。”欧阳文宇喃喃问道：“资金问题，可否采用招商引资等方法？至于人防工程的重要性……”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邓姐，你能耐心听我说一下人防的重要吗？”
“说吧，我今天晚上就是来接受教育的。”
“您客气了。简单说吧，二战后，德国政府要求，一般私人住宅的防空设施除必须具备防原子武器、化学武器、生物武器的三防功能外，还须具备防坍塌的功能，设计和建造上要求民防设施具有较好的稳定性，横向跨度不能太大，而且两侧要留有出口；为防火灾，建造材料特別是门窗必须用防火材料。”
邓桂芳思忖道：“难怪当年我们在高原上修建大型人防工程，现在想来，可能和当时的中苏关系紧张有直接关系。”
欧阳文宇点点头，继续说道：“德国公共防空设施要求更高。波恩市按战时需求建造的一所3000平方米地下医院，有460张床位，编制120多名医务人员。消毒间、手术室、病房、婴儿室、饮水处理站、空气净化室、制冷设备间、电力机房、物资仓库等各种医疗救护和勤务保障设备一应俱全。德国共建有类似的地下医院近百家，还有拥有上千张床位的医院。如果战争或自然灾害爆发，这些医院就能在接到命令后二十四小时内全部投入使用。”
“这么说，我国的公共防空设施正在向国外追赶？那可是耗资巨额的事哟！”邓桂芳担忧道：“虽我国近年发展很快，但毕竟底子较薄，像德国那样修建地下防空工程，难度一定不小吧。”
“形势逼人呀，我市自然灾害频发，大地震已经敲响警钟……前次大地震发生时，堰江市所有修了地下人防工程的建筑，基本完好无损。事实证明，坚固的地下工程，对地面建筑有着很好的稳固作用。”
“好了！”邓桂芳抬手示意欧阳文宇不要再说，默默喝了几口茶起身伸出手：“今晚就谈到这里吧。放心，当姐的不会让你为难，你回去休息吧，我还得连夜召开董事会。”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文宇刚从河边晨练回到家电话就响了，是远在渝州的父亲打来的：“儿子你遇到麻烦了？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怎样做就怎样做！魏大明的儿子如果再敢四处找人说情设置障碍，我敲碎他的膝盖骨！”
“您怎么知道这事？”
“哈哈！你想不到吧？魏大明这小子通过军区找到了我的号码，不到六点就打来电话给儿子说情，我把他一顿臭骂后摔了电话。可不到十分钟他又打来了电话，再三检讨没有教育好后代，要求原谅。我已严令他必须让儿子尽快纠正错误，不准再给人防工作找麻烦。”
“谢谢您，爸爸！”欧阳文宇的眼中有了朦胧的泪花。
一周以后，肖剑向欧阳文宇报告：森宇花园的开发商已经着手整改，人防地下工程，仍按总规要求执行。
欧阳文宇想了想吩咐道：“请黄调研和工程科直接和森宇公司的魏总接洽，尽最大努力支持他们，力争把这个项目做成人防典型工程。如果他们在资金上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我们要尽量想法帮助招商、引进资金。”
肖剑答应着转身刚走到门口，欧阳文宇叫住他说：“你抽时间和森宇公司的邓董事长联系，建议他们今后的住宅建筑物之间尽量多留一定范围空地，超高层建筑上必须安装技术先进的预警探测设备和报警裝置；在建的森宇花园地下空间，负一二层建成商场和平时娱乐运动、战時避难救生场所，三层为人防应急、指挥工程。地下建筑室内装修一定要使用耐火耐燃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