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余姚
性别：女
年龄：22
职业：某酒店服务生
我常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我站在悬崖边，身后并没有追赶的人，但是退路好像被堵住一样，让我不能后退，我耳旁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只是个梦，但是任凭我怎样挣扎，都不能从梦中醒来。就在我挣扎的这一刻，突然，我一脚踏空，跌了下去，很快很快，没有停止，四周一下变成了无尽的黑暗。当我以为这是一个无底深渊，会一直这样坠落得时候，突然发现我已经重回到地面。这里漆黑一片，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很恐慌，很无助，只能拼命地摸索，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终于，我摸到了一扇门，我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了，于是，我拼命推门，就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推开的时候，却发现这扇门后面是比这一边更深一层的黑暗……
采访到余姚的过程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职业生涯最艰难的一个。其实，在采访之前，我已经在慢慢熟悉这个女孩。
认识她的第一天是在我们专栏在社区举办的义务心理咨询活动里，而在为数不多的咨询者里，我对她的印象尤其深刻。
咨询的过程是带有私密性的，咨询者和心理医生都是一对一的交流，旁人听不到这些咨询者的内容，但是职业病让我总会通过他们的举止来想象着他们的故事。
正在我天马行空的时候，发现不远处彷徨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年轻，消瘦，样貌虽然不属于很漂亮，但是很清秀。见她在旁张望了很久，都没有向这边迈出一步，于是，我走上前去问她是不是来咨询的，她望了我一眼，犹豫地摇了摇头，然后走掉了。她那一双忧郁的眼睛，让我直觉这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后一个星期，我再见到她，穿着灰色的羊毛呢外套，内衬紫色毛衣，素雅低调。我刚要上前招呼，她却已经转身离开。
再后来的几个星期，我总会见到这个在一旁徘徊的小女孩，而每次她都只是选择张望，然后离开。
活动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刻意留意她的到来，这次，我赶紧上前递出了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找我。”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接过名片走了。
在过后的很多天，我都期待能接到这个女孩的电话，并没有采访的目的，只是希望她能倾诉出她的心事，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
像很多剧本里的情节一样，在我将近到达该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在接电话的那一刻，我脑海里闪过了她的模样。正是她。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在雕刻时光，我见到了余姚。
这次她穿黑风衣，蓝毛衣，一如既往地低调。
在讲述她故事的开始，她先给我描述了开头她在梦中无数次梦见的这个恶梦。
“那天去就是想咨询这个恶梦？”我问她。
“是想问怎样才能不再做这个恶梦。”她淡淡地笑了笑。
“去了那么多次，为什么最后都不进去？”
“现实比梦更加黑暗，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做梦得好。”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笑是一种嘲笑，嘲笑的是她自己。
没再提问，她开始了她的故事。
我18岁就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了，也许是我长得不难看，找工作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我也是一个不怎么善于交往的人，所以每天下班后，我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看电视，看小说。
说实话，我挺害怕孤独的，害怕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我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街道上，或者置身人群中，却觉得孤单极了，没有家，没有爱。
后来虽然开始和旁边的姐妹交往，但是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学会了上网后，我便开始在网上找乐子，寻开心。除了上班，回到家我就泡在网上，不聊天就玩游戏，不玩游戏就看电影，每天就做这些事情。除了上网，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19岁那年，我遇到了第一个和我走得很近的男人。他是我在网上认识的，大我十岁。我们聊了半年，我不开心的时候他就在网上开导我，后来我们见面了，他很照顾我，像个绅士。
有天吃完饭后，他问我要不要坐车兜风，我点点头。夜晚的凉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第一次飞速地游览这个城市的夜景，感觉好极了。我们俩都显得很兴奋。他轻轻地抓起我的手，我也没抗拒，觉得那一时刻世界时美好的。谁知回来的路上，他却试图在车上对我不轨，他的手从方向盘上一点点接近我，然后停留在我的臀部，我当时吓得有些呼吸紧蹙，浑身僵硬。他见我没有反应，又将脸凑了上来，这个时候，我可以清楚滴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的手已经渐渐撩起了我的裙子，扶上我的大腿上部。我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僵硬地不能动弹，但是我的内心害怕极了。那种恐惧生平第一次，我的脑海飞快地转动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必须抵抗！必须清醒。他的脸越来越靠近，就要埋进我的脖子深处的时候，我疯狂地尖叫了。我像是失控的机器，发出尖锐地叫声。这下他也慌张了，大概是怕我招惹来警察。冷冷地朝我骂了句脏话，勒令我下车。
说到这，余姚喝了口茶，即使是在回忆往事，当时的恐惧还是记忆犹新，她需要镇定一下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也许是因为这次经历，让我开始不相信男人。在网上，我看到了更多花心、道貌岸然的男人。我认识的那几个不是结婚了，就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却还在网上招蜂引蝶。刚开始他们都是在网上跟我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和老婆或恋人关系不好，说对方怎么不好。聊了没几次他们便约我见面、吃饭、唱歌。见面之初那些男人还都装得一本正经，后来话就越来越露骨，越来越暧昧，然后动作也越来越放肆，甚至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所以我越来越少和男人接触。
初恋往往都是美好的，虽然余姚这第一次和男人的亲密接触算不上初恋，但是意外的遭遇却让原本就很孤僻的她对感情的认识走向反面，以致后来逐渐将这些意识从点发展到面。
都说女孩是感性的动物，因为喜欢幻想，在感情来临的时候尤其如此。我不相信余姚因为第一次的经历就完全抹杀了她对爱情那童话浪漫般的幻想。也许，只是她的幻想一次又一次被现实粉碎而已。
再经历的事情，可以说让我完全对男人产生了免疫力。
有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姐妹的电话，要我和她一起吃晚饭。下班后，我直接去了约定的酒店。到了那儿，朋友正和一群人在打牌，我对打牌没兴趣，上了一天班也累了，就倒到一边的沙发上休息。我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动作，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是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你不要笑话我，在我这个年龄，看他真是老男人了。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坐在我旁边，很关心地问我上班是不是很辛苦？我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大，没什么共同语言，就随便应付了一下。
散席后，他找我要电话号码，本来不想告诉他，但几天前我就打算换了这个号码，想想告诉他也无妨。没想到第二天，我手机话费多了五十块钱，也不知道是谁充的，于是这个号码就继续用着。
第三天，老男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约我吃饭。我想拒绝，可他说我那个姐妹也在，还让她接了电话，我不好说不了。
那天人不多，只有我姐妹还有她男友，再就是老男人。他们一再劝酒，我只得喝。只喝了一点，头就发晕。老男人送我回家，迷迷糊糊中听他说喜欢我。我一点不意外，他的眼神早就告诉了我。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从心底排斥。
后来，他经常打电话约我出去玩，我基本上能避免就避免。我的拒绝引起了他的愤怒，那次，他执意要我出来，说最后一次出来聊聊。我知道，对他不能硬碰硬，心想将就吃最后一次饭，以后坚决不理他。
当天我感冒很重，才喝了几杯啤酒我就装醉要告辞。可他表现出一副很关心地样子，让我坐他的车，送我回家。车走到半路，他说要回家拿个东西，很近的。到了楼下，他让我跟他一起上去，说只一会。然后根本不容我说什么，他就扯扯拉拉进了他家门。
没想到，一进他房间他就对我施暴。这个混蛋，他死死地捏着我的脖子，问：难道叫你爱上我就这么难吗？那个残酷的瞬间，我甚至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可我知道，不能就这么放弃。我拼命挣扎，但最终还是抵挡不过他的力气。
他力气大极了，整个人像死猪一样压在我的身上，我痛苦地流着眼泪，紧紧闭着眼睛。我已经无力挣扎，浑身的衣服被他撕扯地零零碎碎，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的耻辱过。完事儿之后，他躺在我旁边睡死过去。当时我真的有种冲动想找东西杀了他算了。可是最终，害怕和悲痛让我再次怯步了。我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个人逃出了他的房子。
从那以后，老男人就没再来找过我。
说到最后的时候，余姚下意识地紧握着拳头，而我对她故事的发展变化有点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的情绪。
都说生活中坎坷事在所难免，可是连续遇到这样的事情，叫这个还花样的女孩怎样公正地去判断这个社会，怎样在她后面的人生去收获属于她的爱情之花，我对她立生忧怜之心。
我拿起茶壶帮她添茶，缓过情绪的余姚友好地点头示意，平静地看着杯里的茶说：“你知道吗，我很想报复那些坏男人，我想过很多报复那些坏男人的计划，等到他们爱上我，等到他们和老婆离婚，等到他们众叛亲离时，我再离开他们，告诉他们真相——我只是在耍他们。可最终这些计划我都没有实施。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没用，总是一到关键时刻，心就软了。我不想伤及无辜，他们的老婆、孩子没有错，不该因此受到伤害。”
听到这番话，虽说报复的计划很是幼稚，纯真善良的她在我眼里却因其而显得更加可爱。
“还相信爱情吗？”
“渴望爱情，却又不敢奢望爱情。”
望着这个在感情上经历坎坷的善良的女孩，我欲言又止，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关于那个梦……”
“恩？”
“是因为这些经历？”
“恩……”余姚眼神闪烁，“姐姐，以后有心事没人说的时候，我还可以找你吗？”
看着她一副认真的脸，我笑了：“当然可以，随叫随到。”
关于余姚的故事在这里告一段落，之后她没再找过我，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每每想起她的时候，都觉得她不找我，就证明她没有再遇到烦恼的事了，也许正在享受恋爱的甜蜜时刻，心里充满对她的祝福。
而关于她的故事，我也一直没有把她写成文字，其一是怕她不喜欢，其二是觉得她的故事还没有完，我想等待那个完满的结局，也许，永远等不到。
刚过农历新年，当满大街节日的喜庆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我接到了余姚的来电。这次相约在她的宿舍。我心里振奋了一下，因为这是个不小的进步，对于余姚这样比较自我封闭的人来说，愿意把你带进她的宿舍，就等于在逐渐完全对你打开心扉。
余姚的宿舍只是一个简单的两室一厅，两人一间，虽然小小的，必要的生活用品却一应俱全。
余姚的房间总共十来平米，两边对称着放着两张单人床，余姚的在左边，比起右边墙壁上挂满的明星照片，除了余姚床头柜上摆放的一张全家福，别无其他，显得格外空洞。
余姚示意让我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然后为我倒水，关上房门，坐到我的对面，抿嘴笑了。
看得出她开朗了很多，也许是爱情的力量。
“谈恋爱了？”
“没。”她害羞的笑笑说，“但是的确出现了那个人。”
我曾经想象过我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不一定很帅，但他一定要真诚，不一定很有钱，但他脾气一定要好，不吸烟不喝酒。结果去年我与你谈话后不久，真的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是我这边老乡的一个同学。去年我们在路上偶然遇到，之后我们每天都会打电话，发短信，在网上聊天，他经常说些让我开心的话，他说我笑的时候特别可爱，说他喜欢我。
我对他也有好感，他长得不算帅，但是看起来很斯文，很诚实，而且不吸烟不喝酒。
后来，我们开始慢慢接触，他不是一个善于甜言蜜语的人，从来没说过海誓山盟的话，也不会为了讨好我而说些我喜欢听的话。尽管这样，和他在一起，我还是非常开心。他喜欢跟我开玩笑，通常他在别人面前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在我面前却完全不同。他个性要强，但是对我，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可以无条件地迁就。
有一次，我跟他闹别扭，我气得从我们宿舍楼下一直向前走。当时是晚上，他说天黑了别到处乱跑，我就不理他，他一直跟着，我赶也赶不走。后来，我干脆跑起来，趁天黑东躲西藏。他是近视眼看不清，一下就找不着我了。我躲在暗处，看着他急得团团转，最后实在是被他的那个傻样子逗乐了，才主动走出来。我们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这样的情形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晚上，当天就和解了。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半年多来，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发一条早安短信，晚上他又会给我发一条晚安短信，从来没有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