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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带着我四处游玩,游遍广州的每个角落。晚上,他开车带我去珠江边兜风。他总是充满柔情,又那样体贴人意。从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离别难以避免,因此总是贪婪地想要抓住所有的时光,跟我一起度过。我们出游,他带来相机拍照。他说,他想为我拍下一些照片,留着以后做纪念。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拍过照片呢!我同意他的说法。应该留下一些记忆,不要让所有时光都溜走,总要留下点什么。等将来老了,拿出这些照片来,一张张翻过去,我们会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人生也不会觉得虚度。那天我认真打扮自己,穿了一袭长裙,上面有点点荷叶。那荷叶的清香,不知正从哪个地方飘溢出来。那是一大片古代建筑群落,集散在广州郊外的一个古城镇。这个地方离城区不远,我不记得叫什么地名了。在里面行走,仿佛时光倒流,我们一起回到历史的某个时点上,离现代生活已经遥远了。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但没有合影。不知道是没有人为我们拍摄,还是有意避开这件事。应该有一张合影,那是人生某段历史的征象。如果有这样一张照片,我一定会深深惊讶,惊讶于我们共同的存在。在一定的意义上,我们一直否定这一点,因为没有证据。什么都流失了,什么都不存在。一切像是一部电影,看过了,就过去了,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故事,什么也不记得了。故事里主人公的名字也忘了,长什么样也没有印象了,一切都完了,没有了。这样的感觉,一直存在于心。这段历史,没有人接受,没有人相信,自己也要否定掉。想否定掉,却一直在某个角落,静静躺在那里,让自己不得安宁。一生都要牵挂它,为它苦痛,为它困扰。这样一段历史,真是叫人无法处置啊!

我们在古镇里走来走去,游荡在历史的遗情往事之间。也许是走累了,我们找了个石阶坐下来。我靠在他的身旁,不停翻看照相机里的相片。他看上去已经与这些建筑融为一体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他容易做到这一点。他具有那样的能力,可以融进建筑的整体气质里。我呢?有点冒傻气的味道,张着一张大嘴巴傻笑,雀跃着,离开现实之后无比幸福的样子。应该把这两个人合在一起。那样的形象,会不会叫人难以相信呢?

应该是那个时候,我把相机捣腾来捣腾去,就翻到了她的照片。不止一张。她的单照,她和儿子的合照,他和儿子的合照,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我的表情凝固了,像是在盯着照片看,又像是在想自己的心思。其实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也不知该如何想。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变化。他发现我刚才还兴高采烈,一直说着话,大声笑着,不知为何表情瞬间便发僵了。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相机,也看到了她的相片。他沉默了。他在等我说话,看我如何反应。他没有想到,今天会闯出这么大的祸端来。有些事情,他一直不愿意触及,小心翼翼隐藏在背后,现在暴露了,被我揭穿了。他的情绪,立刻掉入冰凉世界。他的心绪比我还要多变,完全像广州的天气,那不是男人该有的情形。

他的心情糟糕透了,我只好转而安慰他。我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悲伤,我只是感到情势突然。这件事原本掩藏在目力无法触及的角落,可以隐隐有所感觉,但看不到。因此我可以一直避开它,就像它不存在一样。但现在不行了,它已经外露出来了,我们该谈一谈这个问题。本来就该谈到的,总是回避,不像那么一回事。

我说,我大失所望,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美。太粗壮,皮肤黑,显得老。不像是老婆,像是大姐。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呢?你们看上去不配啊,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什么气质,很平常,大街上到处都是。我认为,跟他在一起的女子,该是不寻常的。他身上的美雅,得有另外一种美来搭配。两个人站在一起,才会显得协调。我说,看一个男人如何,要看他找的老婆,我无法相信这是他的眼光。他说我书看多了,才会有这么多古怪的想法。

我问他,你爱她吗?他说不知道,总是吵架,每天都吵,所以不了解自己是不是爱她了。以前可能爱过,不然怎么会结婚呢?这些心情已经久远了,想不起来了。他说,我们是相亲认识的。父亲看上了她,觉得她长得好,能生养,所以事情就定下来了。我本来,不想那么早结婚,等家里情况好起来再谈婚事。但父亲不同意,他说我是家里的长子,应该给弟妹带个好榜样,早生孩子,早接香灯。他说,不要挑剔,只要有人愿意嫁给你,只要她是个女人,你就该跟她结婚。你看你瘦成这样,我们家穷成这样,你还挑什么呢!挑来挑去,就没有女人愿意跟你了。你看我们村里,有多少男人打一辈子光棍!我认为他说得在理,也就不再争辩了。像我这样的人,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什么叫做“像我这样的人”?

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竟然反应不过来,以为听错了。我不愿意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心下想,他的卑微之心,怎么会达到如此地步!我两眼定定地望向他,惊诧得不知所措。我心存疑惑。我不知道,他自认为他是怎样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认真思量过,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他的父亲,他又拥有怎样一个父亲?这个父亲,在我看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让人无法理喻他的思想,太滑稽,太荒诞无理了!

他坐在那石阶上,我触摸到他的手和石阶一样冷。没有温度,一片冰凉,凉飕飕的感觉。他很少会这样。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十分暖和的,像一把火。他心中的悲凉情绪,随着血液的循环在体内周转,传达到他的身躯末端。手、脚、嘴唇、皮肤,全部是冰凉的。整个人,就是冰凉的世界。

那冰凉也传递给了我,从那只手传过来。我第一次有了如此惊恐的念头,意识到他的自我彻底迷失了。

夕阳西下,漫长的黄昏,我们相对无言。古镇空了。稀稀朗朗的游人已经散去,我们成了被遗忘的对象。我们依旧坐在石阶上,一直都没有动。石阶的冰凉已经侵入体内,我感到不能适应,但我不愿意站起来。有些心情还没有完结,我们必须把它理清楚。西天的霞光从一侧投射过来,打在我们的脸上。我们的脸,有一半映着强光,像是经过特别的艺术处理,过于妖艳。另一半在强光的映衬下,又显得异常黯淡,毫无光彩,好像生命里没有了生机。我望向他的脸庞,那是一幅凄美的画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身处痛楚之中,也会表现出一种美感来——有人叫它为“凄美”。

他身上的气质,凄楚、浪漫而唯美,是不是与我有相似之处呢?表面上截然不同,但实质上是不是属于同一类人呢?就在刹那之间,我恍然若有所悟,仿佛发现了彼此共同的存在。这种意念越来越清晰,像是印证了一个重大真理。他身上无时不在的美感,内心从不停止对美的追随,本身就是一首浪漫的抒情诗。我的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我想到我的父亲,哥哥,两个姐姐,我们这一家人。而他,我的情人,生来就该属于我们其中的一个。他和我们,具有相同的本质。我们同病相怜,如同血亲一族。我此时才发现,才终于明了,我们的爱,不是真的没有缘由。只是这样的缘由,一直隐藏在我们性灵的深处,等待我们一点点去发现罢了。

我问他,这样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不知道,好像一直是这样。他说话的时候,一脸茫然。他终于坦承自己谈过一次恋爱,结果失败了,我此时才开始了解到他的过去。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那年,他带着女友回老家看望父母。女友去了之后痛哭一场,她没有想到他家穷到这个地步。家里只有两床铺盖,晚上她必须跟他母亲一起睡。没有洗澡水,连水都没有,不可思议。屋子里装的是五瓦的灯泡,农村的电压总是不够,到了晚上,橘黄色的灯光孤零零地闪烁在山腰之间,像是鬼火。

再明显不过的事,如果她和他结婚,将来要承担这个家庭的全部责任。包括弟妹的学业,给他们找工作,给家里建房,赡养父母。没完没了,无止无尽。她是城里的姑娘,怎么能够面对这种艰难呢?她被眼前的一切吓跑了,逃离了,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他淡淡述说着,仿佛在讲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但那无法抑制的忧伤,依旧从那简练的用词当中隐透出来,生命里无法掩饰的悲愁。这就是生活,残酷的现实。不管是否有爱存在,首先要面对贫穷,贫穷意味一切。无论你有多么真挚的情感,高尚的情操,美好的道德,满腹的才华,都没有用。首先要活下去,然后再来谈爱情,谈美学。

“那时是不是感到很痛苦?”我问他。

“伤心欲绝。听到她结婚,像有人在我心口上挖了一刀。”他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心脏,好像那里还在刺痛。他等了她一年多,一直到她生下孩子,他才在绝望之中放弃了这个女人。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她是城里人,只有初中文化,却精明能干,会做生意,是个厉害角色。当时他见到她,她没有嫌弃他,事情就定下来了。他认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跟谁结婚都一样。这个女人愿意跟自己,那就是她好了。婚姻如此简单,生活如此简单。

这种感性处事的性格,让我无法理解。他在折磨自己,摧毁自己,报复那个弃他而去的女子。他要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悲惨,然后以此为据,证明她的离开有多么残忍。关于他的这种想法,我曾经有所体悟。我看到很多被抛弃过的人,满脑子就是这些可怕的念头。我还看到许多被父母弃掉的孩子,也有这种自虐的行为。这个男人,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一个典范。他像一个被母亲丢弃在路旁的孩子,痛苦地看着父母离去的身影,心里赌着气,不停伤害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让身体血迹模糊,惨不忍睹,想让父母为此心痛,痛苦不堪,以此来挽留他们。我有一种强烈的念头,他在情感上,习惯于惩罚自己、虐待自己,让自己沉浸在人生的苦海之中。我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身上无时不在的忧伤情绪,难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吗?因那个弃他而去的女人而起?还是事情另有缘由?

我无力再追问下去了。面对我的情人,我发现迷雾重重。他隐瞒着一切的真相,不想让我知道。按照他的说法,一切让我来承担好了。他说完这一句话,转身离开,不再理睬我。任我怎么追问,他也缄默不语。我的想法和他一样,我也不愿意让他为我承担。我们总是承担着自己的艰辛,体味着对方的悲凉。这样的深情,又要到哪里去寻找?

我替他感到无比心痛。关于婚姻,这原本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灵魂的时机,他没有抓住它,却犯下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他拿别人的过失惩罚自己,然后又连带使另外一个女人跟着他受苦。他自以为对婚姻采取无所谓的态度,对婚姻没什么要求,对她没有什么要求,日子就可以平稳过下去了。无疑他对婚姻生活估计不足。他可以没有要求,但她不会这样想。她该有合乎常理的想法,就是希望丈夫倾心于自己,疼爱自己,就是要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无疑他做不到这些。他不爱她,如何能做得到?矛盾因此产生,他们日夜争吵。他不想吵架,只想往门外跑,跑到电影院去躲避战争,也没有用。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架还是要继续吵下去,他为此痛苦不已。

他无法爱她。他竭尽全力想要爱她,但很难做到。他们不是同类人,他们对人生的体验和理解完全不同。他追求浪漫与唯美,整天沉浸在自己那些丰富多彩的,虚无缥缈的,漫无边际的,根本就抓不住的复杂心绪之中。但他的妻子,是个务实的人物,只想过一份安稳的生活。她对他那些永无止境的想法、念头、心情,简直不胜其烦。那些东西,在她看来,根本一文不值。而我的恋人,因此认为自己的妻子毫无情调,是个庸俗不堪的人。

婚姻的苦痛,就从这里开始了,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关于这一点,我后来慢慢悟过来了。我从他给我谈到的,关于他妻子的一些事情,我明白了问题的根本所在。我相信这一点,关于自己这样的念头,我绝不会质疑。爱情本来就是琴瑟调和的技艺。男女之间的情投意合,需要有共同的审美情趣和人生态度。即使他降低了婚姻标准,他也无法在感情上迎合她。爱情是理性达不到的地方,他无力改变这一点。他只能认识他自己,了解自己的情感模式,以此来寻找爱人。如果他做不到这些,婚姻的悲剧就无法避免。所有人都在为悲剧的诞生推波助澜,包括他自己。他好像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惊恐得无话可说。后来他问我,他该怎么办。假如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该怎么办?我说,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件事情无法挽回。他听我这样讲,满脸凄楚地看着我。这样的形象,真的叫人无言以对,我只能低头不语了。

夜里我总想着他的事情,我猜想这里面一定有缘由。他的卑微之心一定有缘由,不会无缘无故。我要更深入了解他。关于他童年时期的生活,人的性格形成的根源,从来没有听他讲起过。我对此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要求他讲一讲。他一笑带过,说我喜欢寻根究底,这个习惯不好。直到有一次,我们在餐厅偶遇他的堂侄,那个被有意隐埋的真相,才终于露出了端倪。

那一天,我们在一家餐厅里吃饭,他的侄儿领着几个人进来了。他侄儿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谈论食物。这个餐厅的菜很好吃,酒也很好喝。我记得有一个菜叫做“三杯鸭”,是客家菜式,味道十分浓正。那里的酒不知道是哪里酿的,不醉人,气味奇香,我们之前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他的侄儿此时进来了,后面跟着好几个大男人。那些人看上去是他极力招待的尊贵客人,也许是生意上的客户。他看见了,隔空摇手,跟侄儿打招呼。他侄儿把客人安顿好之后,过来跟我们聊了两句。他把侄儿介绍给我。他说话的时候,身不由己就往我这边靠。他称呼他的侄儿,用的是简称,在姓前面加了一个小字,很符合通常的做法。我发现,那个人,他的堂侄儿,跟他不是同一个姓,我因此发现了蹊跷。

关于他的出生背景,他已经无法再隐瞒了。我一直感觉到某种情绪的异样,果然是真实的。他有时莫名就说自己好痛苦,好难受,生活好无奈。毫无理由,就觉得心情沮丧,精神不济。好像不说这些话,不作出痛苦的表情,他的日子就过不下去。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有些心烦,认为他故意破坏气氛,让我感到不痛快。我的心情会突然变坏,无意识之下选择了一个词,就如同写文章要选择恰当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说:你又不是一个弃儿,为什么总是这样虐待自己?他那时的反应,像是突然被别人击到没愈合的伤口上,脸色瞬间发白,紧咬牙关,脸上的肉一直在颤抖。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恐怖,我被他吓坏了,只好拼命安慰他,责备自己说错了话,慌不择词。我紧握住他的手,又抚摸他的脸,拥抱他,吻他。他好久才平息下来,之后我没有用过那个词。

那天我弄明白了,他的表现为什么总是与常人不同。我想,他和我一样,心理总归有一些问题,有些不正常。他曾经跟我提及,想去看心理医生。我觉得自己也有这个必要。总是要了解自己所处的真实境况,把问题的根源弄明白才对。关于我的死欲,他的莫名苦痛。没错,他真是一个弃儿,为父母所抛弃。他本来是儿子,应该受到珍爱。但家里已经有太多儿女,儿子早不稀奇了。他一生下来就十分虚弱,家里认为养不活,所以决定把他丢弃掉。另外一户人家,他们家没有儿子,一直在四处打听哪里可以收养一个儿子。他们从别人那里打听到这家情况,想要把他抱过来。他们坐老远的车过来,见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马上决定要他。他们留下一笔钱,说这是给母亲的营养费,然后把孩子抱走了。养父母是善良人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还没有儿子。养母给他喂东西吃,糖水啊,米糊啊,肉汤啊,费尽心机。他的命硬,竟然活过来了,身体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了解到他不寻常的身世,那些以前一直搞不清楚的离奇之案,一下子十分明了。关于他的莫名痛苦,无法抑制的,没有道理的悲伤情绪,是从这里而来。他对此没有认识,他不自知。

我曾问过他,如何看待自己是一个养子。他说,他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一点,好像一切很平常。他的养父母很爱他,把他当成家中的长子。他从养母那里得到许多爱,在亲情中长大,在学校接受教育,所以他认为自己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后来他也认了生身父母,他们对他很好。他没有责怪他们,当时是迫于无奈,养不起他。母亲没有奶水,家里也没有钱买食物给他。那个年代里,孩子生下来很容易死掉,所以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这样认为,我不同意他的说法。他把事情说得太轻巧了,但事实远非如此。他过于善良,又从小学会了体贴别人,才会如此想。他为什么总是不能爱自己呢?他为什么那么懂得观察和体贴别人的情绪呢?他很小的时候,无意之中得知自己不是父母所生,然后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讨好别人了。重视他人,而忽略自己,觉得自己很不值得去爱,令人生厌,所以才会被抛弃掉。曾被抛弃掉,所以要好好表现,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让别人开心,才不会再次被抛弃。这样的心理特征,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呢?

他低头细想一想,说自己感觉不到根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他不会深究下去。这已经触及到问题的根源,如果他深究下去,将为此感到极端痛苦,所以他决定逃避了。他认为,只要不去触及它,伤口就不会痛,他以此来保护自己。把伤口包裹起来,隐藏起来,看不见,疼痛感就消失了。但事实上从未消失过。他的痛苦已经那么深,无处不在,随时都会来袭,又怎么逃得掉呢!一个被抛弃过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无根浮萍,又怎么可能自动隐逝呢!一生都在飘零之中,随风飘散,没有归宿感。这是命运的安排啊,他无可奈何,也无从追究。带给他生命的那个人,他不可能追究。他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然后完成他作为儿子的责任,孝顺他们,赡养他们。但是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在无形之中,在毫无意念的情况下,就已经嵌入到他的生命里去了,融化到他的血液里去了,永远都不可能除掉。那样的情感,有些异样,有些不自然。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寄养在别人家的感觉,总不会那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