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舰队在伊利里坎的战果相当可观,但对内陆局势却影响不大。再者,以庞培整个海陆军力的庞大观之,则更觉战果不丰。整整这多事的公元前49年,他的战功竟然只有这一点点,而东方,那统帅与元老院的所在地,那拥有第二支强大陆军,拥有主力舰队,有庞大兵源,又有丰富的经济资源地方,对于西方的决定性战争竟未曾插手,岂非令人难以置信!东方帝国兵力的分散,庞培的除非优势兵力决不出击的原则,他行动的迂缓迟重,他与元老院的联盟所造成的不合很可能是其陆军静蛰不动的部分原因。然而,那地中海所向无敌的舰队却在整个战事中几乎没做任何有影响力的行动——没有为西班牙尽力,也几乎没为马西利亚尽力,没有防卫撒丁尼亚、西西里与非洲,不但没有收复意大利本土,而且连阻碍其供应都未曾做到——这可以使我们窥见庞培阵营几乎无法想象的混乱与别扭。
这次战争的最后结果也是相应的。凯撒对西班牙的攻击完全成功,西西里与非洲则部分成功。
庞培的意大利饥饿政策因凯撒取得西西里而失效,而他们的整体作战计划则因西班牙军的溃败面临完全受挫。凯撒的意大利防卫部署则只有一小部分受到考验。凯撒虽然在非洲与伊利利亚遭到惨痛失败,他第一年的成果却是决定性的胜利。
然而,凯撒在西方的征服战虽未受到庞培在东方任何实质的阻挠,在这间歇期,庞培一派至少在走向政治与军事方面的巩固工作。他们的大本营是马其顿,在那里,当头的是庞培元帅本人以及从布隆底西安搭船过去的元老移民。此外还有来自西方的难民——马卡斯·伽图来自西西里,鲁西阿斯·杜米西阿斯来自马西利亚,为数尤众的是溃散之后的西班牙官兵,由阿夫兰尼阿斯与瓦罗二将率领投奔。
在意大利,贵族间的移民不但已成为荣誉问题,而且已形成风尚,尤其是在凯撒于伊利利亚战况不利的风声传出之后。不少温吞的政治墙头草都渐渐度过去了,甚至于马卡斯·西塞罗最后也终于让他自己相信,他只写写呼吁和谐的论文是未尽公民责任的。官方罗马在帕撒隆尼卡的暂时落脚地所聚集的元老移民几近两百人,包括许多德高望重的老人,而曾任执行官的阶层几乎全在。
但他们也确确实实是移民。这罗马的考布兰兹(Coblenz)确实是极其装模作样而一事无成的可怜混混儿,带着不合时宜的元老回忆,不合时宜的政治固执及经济尴尬。在这陈旧的建筑行将坍塌的时候,他们艰辛的守卫着每一片墙饰,每一点锈渣;但这里竟不起作用。当这些遗老们称自己的审议会为“元老院”时,并小心的称它为“三百人团”时,或冗长的审查着在罗马城墙之外他们颁布的“元老院”法规究竟是否合法时,实是荒唐。
更糟的是温吞派的冷漠与极端派的偏狭。前者既不肯行动又不肯沉默。如果要求他们为公益而执行某种义务,他们就认为这是要陷害他们的恶意企图。对于命令不予理睬,迫不得已行动时,则心不甘情不愿。然而等事情已经迟了,他们却满口责备,说他们老早就知道;瘟情进行时,则又做种种阻挠,说那是明摆着不成的。他们的日常工作便是批评,嘲笑,事无大小唉声叹气,没有一件满意。这些人表现的是弱者的无能。
另一方面,极端派又表现着过火的行动。他们毫不隐讳的表示,和谈的惟一条件就是凯撒的首级。凯撒不断提出的和谈试探都被抛到一旁,否则便J帛来取凯撒使者的性命。公然表示站在凯撒一边的人,固然失去生命与财产,中立派也好不到那里去。考菲尼阿的逃将鲁西阿斯·杜米西阿斯在会议上严严正正的提议,在庞培军中作战的元老们应当做出决定,那些保持中立的,或虽移民过来却未参军的究竟是该免罪,还是该罚款,或丧失其生命与财产。另一个极端份子则正式指控鲁西阿斯·阿夫兰尼阿斯腐败与叛国,原因是他在西班牙的防卫战中失败。
这些病入膏肓的共和派,几乎把政治理论当做宗教一样奉为神圣。因之,他们厌恶庞培,厌恶他个人的拥护者,厌恶他们自己本阵的温吞派,其程度比对公开的敌人犹有过之——设若这是可能的话。他们展示着正教神学家所特有的沉闷、顽梗恨意。在移民军队和元老院之间无数的激烈冲突都是肇因于他们。更糟的是,他们不止说说就算。马卡斯·毕布拉斯、提塔斯·赖宾纳斯与这派的一些其他分子把俘虏来的凯撒官兵集体处死,以实现其理论——而这种行为,却对凯撒部队的士气毫无影响,斗志同样猛烈。若说凯撒不在意大利时,意大利并没有发起反革命,则这一派的人之解释乃是说,他们怕共和派复辟,因为共和派复辟将大肆报复。
庞培阵营中比较有理性的分子,对这类狂暴的行为深恶痛绝。身为勇敢战士的庞培,尽其可能来饶赦被俘者的性命。但他却太优柔寡断,处境又太左右为难,以致不能以总司令的身份惩处这些暴行犯者,甚至连阻止这些暴行都未能做到。惟一一个把道德的一致性嵌入这次战争中的马卡斯·伽图,则更为热心于制止这类暴行。他促使移民元老院发布命令,禁止劫掠属镇,除非在战争进行时,禁止杀害公民。干练的马卡斯·马西拉斯也持相同态度。没有一个人比伽图和马西拉斯更明白,极端派会把他们恐怖的威胁付诸实行一必要时甚至会不顾元老院的命令。如果现在种种精明考虑仍不能将极端派制服,则战胜之后他们的恐怖政策必将使往日的恐怖统治者——马利阿斯与苏拉——都毛骨悚然。于是我们可以了解何以伽图会公言,本派的胜利比失败更令他担忧。
马其顿阵营的军事准备握于总司令庞培手上。他的处境一向就怪异,在公元前49年一连串不幸的事件后,就更怪异了。在他的派系中,大家都认为他应负主要责任。这种归罪在许多方面都是不公平的。许多的失败都该归罪于他的副将的顽梗与不从,尤其是鲁西阿斯·杜米西阿斯与执政官蓝特拉斯。庞培从接掌军权开始,就巧妙而勇敢地率领他们,挽救大量的兵力于溃散。凯撒的优越天才他无法匹敌,这是人人知道的,因之在这方面苛责便属不公。但人的判断力却只有以结果来验证。立宪派因信托庞培而跟凯撒决裂,而现在这岌岌可危的后果则惟庞培是怨了。由于庞培以外的军头都以无能著称,因之最高司令之职并无意换人,但大家对他的信心却已瘫痪。
移民的有害影响更助长了战败的苦果。难民中能征善战的官兵并不乏人,尤其来自原先西班牙军者。但来加入战斗的却为数不多,那些自称为总督、大将甚至名位与庞培相当的贵人却多得惊人。这些人是不情愿服军役的,却把首都的生活模式搬到了军中。他们的帐篷是优美的精舍,地上铺着漂亮的新草皮,壁上装饰着长春藤,桌上摆的是银器,即使在白天,酒杯都在巡行。这些时髦的战士跟凯撒的蛮子们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吃粗面包,如果连粗面包也没有,就啃树根,发誓宁吃树皮也不临阵逃脱。
更有甚者,庞培凡有行动都须跟元老院商议,而元老们私下里又对他有敌意;等到元老移民把他们的住处迁至庞培指挥部的隔壁去时,这种处境就更为尴尬了;移民的怨恨就近悉数发泄到他身上。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能够扭转这些害群之马的行径了。庞培本人智力太二流,性情太犹豫,太拙笨,太保守。马卡斯·伽图本是有道德权威及善意可助庞培的人,但庞培不求他的帮助,却嫉妒他,把他放在幕后;譬如,那极为重要的舰队司令之职不求他担任,却用那完全无能的马卡斯·毕布拉斯。
在处理自己的政治地位上,庞培是本性地固执,竭尽能力把本来已经很坏的处境弄得更坏,但在军事方面他的热忱却是可嘉的。他用尽心血把为数可观而又分散的军队加以编组。他军力的精英是由从意大利带过来的部队组成。以此为中心,再加上伊利利亚的战俘,定居于希腊的罗马人,形成了五个军团。另有三个则来自东方——由克拉苏的残余都队整编而成的两个,由驻守于西里西亚两个弱军团汇编而成的一个。
将这些占领军撤回,并没发生困难。原因有二:一、庞培跟帕提亚人达成了解,甚至接近联盟的边缘,只是伯提亚人要求的条件——将庞培原先划归帝国的叙利亚行省让与帕提亚——遭庞培愤怒拒绝,始行作罢;二、凯撒计划派遣两个军团至叙利亚,诱使犹太人再度叛变,因为亚理斯托布拉斯被俘,囚于罗马。这个计划受挫,一方面因为亚理斯托布拉斯不久去世,一方面由于其它原因。庞培的新军团也召集起来,一个由原驻克里特与马其顿的老兵组成,两个由小亚细亚的罗马人组成。此外还有二千志愿军部分出自原西班牙的精选部队,部分出自附庸国。骑兵则全由罗马行省与保护国所提供,共约七千人,两支贵族卫队除外,这一支骑兵主要是为体面,无甚军事价值,组成分子为罗马的贵族青年和庞培亲自配备的阿普利亚奴隶。
最后,庞培还有非常可观的舰队;有原从布隆底西安撤出的,有后来建造的,有埃及王的战船,有老尔其亚诸王的,有西里西亚王塔康狄莫特的,有泰尔、罗得斯、雅典、科西拉诸城的,更有亚细亚及希腊各海洋国的。总数接近五百艘,罗马船占五分之一。在德拉丘姆,庞培有极多的食物及军备供应品。军械库十分充足,因为庞培派掌握了主要的税源,而卫星国,著名的元老,包税商以及他们力量所及的罗马人与非罗马人均成为他们财力的来源。凡是合法政府的名誉影响所及的范围,凡属庞培对非洲、埃及、马其顿、希腊、西亚与叙利亚的保护地,能为罗马共和国之续及存亡而效力的,一律动员。在庞培的军营中,庞培被称做“万王之王”,而意大利传说庞培正在装备吉泰、考尔其亚人和亚美尼亚人以抗罗马,都几乎不能说是夸张。
总计,庞培所统率者,总计骑兵七千,陆军十一个兵团(不错,其中可称为精兵者至多五个军团),战船五百艘。庞培对军需品的供应,薪饷的发放都十分用心,又加上丰厚的胜利犒赏承诺,士气可说不错,几支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甚至士气如虹。然而他的军队中有许多是新兵,训练虽然一再加强,但终需时日。整个说来他的军队虽够壮观,却有些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