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时,白笑天回到自己的庭院,鹦鹉依旧通报道:“快点快点,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今日倒也可奇,并无一个丫环出来相迎,进得屋来,冷冷清清,不见一人。于是去了小玉住的东厢房,却见小玉躺在床上,眼睛哭得红桃一般。几个丫环围在床边,没有一丝笑容,她们一起看了看白笑天,又低头不语。
“哈哈,今儿你们谁又得罪了小玉,还不快快招来!”白笑天笑道。
众人依然不语,让白笑天好生无趣,尴尬地想要退出房门,却听一位丫头冷冷地在背后说:“刚才传过话来,老爷夫人让你快去,说是亲事已退了!”
白笑天一听此语,喜不自禁,又转过脸来说:“那你们还苦闷什么?也不替我高兴高兴!”
到了父母的庭院,白笑天赶紧整整衣冠,放慢脚步,方才进入正屋厅房。
白昊夫妇显是等待多时,待白笑天请过安,白昊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简要把退亲始末说与他听,听到亲事虽退,却赔上了小玉,白笑天站起身,直跺脚,道:“哎呀,爹,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白昊叹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我恨不能上去抽他一嘴巴。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算是有了个结果。”
白笑天生气地说:“爹,这算个什么结果?明知他们是这样的混账人家,我们却把小玉往火坑里推,于心何忍?”
白昊看他如此顶撞,也有些生气,不禁道:“孽障,对婚事推三阻四的是你,三番五次让退婚的还是你,现在好不容易如你的意,把婚事退了,你又怪我没有保住你的丫鬟,你想想,我们家可是那恶毒之人?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这样便宜了那蔡烨父子。你可体会到为父的难处?一天到晚,逍遥自在,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你以为这世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吗?你还年轻,经事太少,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多了,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你就知足吧!”
说完这话,白昊又气又愤,竟咳嗽起来,老夫人连忙上前为他抚胸捶背,对白笑天暗暗摇头。白笑天也觉不忍,走上来,想要安抚,那白昊冲他一甩袖子道:“去去去,都是惯得你,你总有一天非要气死我才罢!”
白笑天负疚道:“爹爹莫要生气,是孩儿不孝,你要打要骂,但凭处置,只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白昊渐渐平息,挥挥手道:“我的儿,爹没事!先不要管我!我们已告知了小玉,时间不多,你还是回去宽慰她几句,也不枉多年的主仆之情啊!”
一提小玉,白笑天顿然醒悟,匆匆别过父母赶过来。
其他丫头已散,一盏昏灯下,小玉脸朝墙睡着,白笑天拍拍她的肩,轻唤:“小玉!小玉!”
小玉惊叫一声,忽的坐起,见是白笑天,才平静下来,但见鬓发散乱,眼睛红胀,一脸泪痕,却仍勉强笑道:“怎么还不睡去?吃过饭了吗?见过老爷夫人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老爷夫人,白笑天更是难受,不禁落下泪来:“小玉,只苦了你了!”
小玉苦笑道:“人的命,天注定!凭谁也躲不过去。你我虽为主仆,却亲如兄妹,白家人也从未亏待过我,我已感激不尽了!我既卖于白家,便是白家的人,听凭白家的安排,我丝毫都不会责怪什么。只要是为了你好,就是让我死又有何妨?”
白笑天赶紧捂着她的嘴说:“休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不管怎样,你也不要有这样的念头,若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你要回来!”
“胡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我只是个丫头,以后你千万不要牵挂我,以免老爷夫人还要为你操心!只是、只是以后我再不能侍候在你身边了,你自己一定要多多保重!”
说到此,小玉早已泣不成声,白笑天也如肝肠寸断。
第二天一早,花轿便到。白昊夫妇也早早起床,叫小玉梳洗打扮好,当场磕头行干女儿之礼。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多,便把库房内的一些物件作为嫁妆一并抬走,又忙忙的着人去集市上现买一些,这边拖着来接的人,好把事情尽量办妥当,不让那蔡家人笑话。
因是做妾,也不用吹吹打打,蔡家人抬着东西和花轿就走了,白昊一家瞧着花轿渐渐走远,一阵心酸。
这蔡家倒好,刚与白家退了亲,就把女儿另许了一户权贵之家,得了两处聘礼,这边不但白得了一些陪嫁,还白捡一丫鬟做妾,落得好不自在。
按说亲事一退,白笑天应该欢天喜地地去告诉艾云,可又加上小玉的事,内心总觉得堵得慌,觉得是自己害了小玉,又痛恨那蔡家的行事,便怎么也欢喜不起来,一直在家闷了几天,只暗暗期盼,小玉能过得好。
及至新妇三天回门,虽然蔡烨并未来,但看小玉并无一丝忧愁的样子,白笑天便放宽了心,想是不错,便希望那蔡烨好好珍惜小玉,不要让小玉吃苦才好。
这日午后,白笑天正于书房作一幅花鸟画,忽尔听到窗外熟悉的“咕咕”声,打开窗子,惊喜地发现正是自己送给艾云的那只白鸽子,他伸出手,鸽子便欢快地跳入他的手中。
他们便如多日不见的老友,相互凝视,用眼神交流着谁也不懂的语言。
少许,白笑天似想起什么,轻轻放下鸽子,对着它说:“小白,你等一下,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那鸽子似懂了他的话语,在窗台上昂首阔步。
白笑天赶紧摊开一片小纸,略一思索,用蝇头小楷写道:
“云儿:近日可好?我已退了原定的亲事。有时间,我要和你讲讲小玉的事。”
写完后,审视一遍,觉得有点没头没脑,不清不楚,想要再写些,又怕不定哪句话说的不合适冲撞了芸儿,倒不好。于是慢慢吹干,仔细的折起,卷成一个瓷实筒条状,系在鸽子的右脚。
白笑天双手托着鸽子,望着它的眼睛说:“小白,你要把这个字条交给那个穿白衣服的云儿,你明白吗?”
鸽子回头紧盯他一眼,“呼”地一声飞向了城东的方向,白笑天望着白云朵朵的天空,仿佛一下子连魂儿也跟着鸽子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