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在这深山之中怒放着自己的生命,为这满眼的绿色更添一丝美感。
几株绿松生在其中,从那粗壮的树干来看,怕是也得有个上百年的树龄了,只是在那树干之间,似乎朦朦胧胧的缠绕着一团薄雾,将我们眼前所看到的场景勾画得更加美妙。
只是如果没有那树下的东西存在,我多半会以为眼前所在的是那传说中的神仙境地,那几株绿松则是那玄妙的仙门所在。
绿松的前面,三个土包赫然出现在我眼中,并且这三个土包完全被那些野花所环绕着,甚至那些朦胧的雾气都像是从这些土包上所腾升而出的。
经过了矮房前的乱葬岗,以及山洞里的那片坟地,现在的我看到这土包的时候,就会感觉整个神经一紧,立马就会往那些先人安息的地方上去琢磨。
只不过也不需要我过多的琢磨,那每个土包上所竖立的石碑,就已经可以完全印证我的猜想了,眼前所看到的,显然又是一片坟地,但是相比起之前的来说,这坟地里总共就只有三座坟。
而且细看之下,那三块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墓碑上,不但是没有抬头和落款,甚至就连坟中所葬之人的名讳都没有,完全就是三块光秃秃的无字碑。
“这是……?”
张海莲没有了要继续往前的意思,仿佛她最终要带我们前往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片小型墓地,可是对着三个光秃秃的坟包,难不成就能找到所有事情的答案?
张海莲只是望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最左边的那一块墓碑前,盯着那墓碑望了很久,眼神之中的情绪显得十分复杂,最后她一声轻叹,幽幽的说出了一个又长又古怪的名字。
然而我之所以能确定她所说的那一串是个人名,主要是因为其中的两个字……乞彦?娜仁?秃秃黑里真!
“乞彦?娜仁?秃秃黑里真……娜仁……”
当我又将这个名字小声默念了一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右腕的念珠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几乎是完全不需要再用自己的念头去感应,我已经能够百分百的确定,这个细小的动静绝对是娜仁所发出来的,显然对于我来说,她还有着太多太多的隐瞒。
至少娜仁就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在这深山之中,还有着她最终的葬身之地,甚至也没有告诉过我她的这个全名。
然而没有给我再次开口询问的机会,张海莲再说出那个名字以后,拖着步子又走到了中间的那块墓碑前,只是当她听住脚步的时候,眼神居然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我身边的尘清。
那眼神之中,似乎带着一种征求对方意见的询问,而我转脸看向了身边的小和尚,却发现他居然轻轻闭上了双眼,只有胸前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对于张海莲的询问,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但是我却很清楚,其实尘清的这一番举动,也就等于是默允了。
“桑吉贡布,丹觉尊者!”
听见这个称谓的一瞬间,我不由得再次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小和尚,因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就是尘清前世那位上人的称谓的。
桑吉贡布,这应该是那位上人入佛门之前的俗家姓名,而且明显是个藏族名字,至于那后面的丹觉尊者,不用说肯定就是他出家之后的尊号了。
可是在藏传佛教里,也就只有转世重修的门徒才可以拥有“尊者……”的称谓,结合尘清的所有来看,这个称谓用在他身上也确实是没有任何不妥。
现在我才终于知道张海莲带着我们所看到的这三个坟包是什么,可是这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本该被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之前只知道尘清是那个上人的转世,而且最后是终身坐守在紫槐寺中,伴着封入树下的娜仁直到身寂,可是却没想到最后他跟娜仁的尸骨都被葬在了这一片大山的深处。
究竟娜仁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我现在已经无心去猜测了,因为张海莲现在已经走到了最后那块墓碑前,而且这女人此刻居然是伸手搭在那墓碑之上。
看着她轻轻在那石碑上摩挲着,我的心里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三座墓,一个是娜仁的,一个是尘清前世的,那么这最后所剩下的一个。
回想起在穿过那片灌木时,心里那种强烈的感觉,一个让我全然无法相信的猜测,已经开始渐渐的形成……
“七闽八郡再无乡土,闽越驺氏终葬故里……”
相传勾践之后,帮助高祖反秦,最后被封为闽越之王,意为七闽之主巴郡之王,之后更是建立了闽越国。
而这位历史上第一个闽越王,本名就叫做驺氏无诸。
可是闽越王这三个字,到了他的下一代之后就再无传承了,其中原因就不作细说了,只是最后一位闽越王,名叫驺氏郢。
但是关于这个驺氏一族之后的记载,也只是到了东汉之后就没了延续,后人只知越王勾践,甚至就连闽越王的了解都少之又少。
古时候的温州也是属于闽越之地,只是到了元朝之后,整个闽越一族也就被完全汉化,到了最后更是完全没有了闽中驺氏这一脉了。
可凡事总是有例外,据说有这么一脉闽越遗民,最后逃入了大山之中,最后更是成了现在畲族的先祖,可是关于这些真正的闽越遗民是否还存于世,已经没人能够进行考证了。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写帖子查资料的时候,闲来无事顺手在那些门户网站上翻查到的,虽然只是无心之举,可我却依旧将这些东西都记在了脑海里。
从当时找到那三本族谱,尘清提到“七闽之王,八郡之主……”的时候,我心里也就有了一个猜测,眼下的那个隐村,很可能就跟最后遁入深山的那一脉闽越族人有关。
甚至很有可能,当时追随那先者而来的,就是最后的闽越遗民,甚至就连那个先者的身份,都很可能是闽中驺氏的后人。
“是了是了,肯定就是这样……”
越想我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的话那族谱上关于那先者描述,怎么可能会用上那样一段话,如果那个人不是闽越王的后人,他们这么做不就是亵渎先灵吗?
古人是最看重这些繁文缛节的,所以显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这隐村一脉,真的就是最后幸存的闽越族了,这么一想的话,当时那老头说自己是“族长……”,那也就说得通了。
可是如果那先者真的是闽越驺氏最后的血脉,而我又是他的今生,那不就等于是说,我特么居然是一个王室血脉?
但是这个说法好像不太正确,因为我最多是那家伙的灵魂转世,可是这副身躯还是我老爹老娘给的,跟那什么闽越一族实在扯不到什么太大的关系。
张海莲最后一句“闽越驺氏葬故里……”,这意思显然就是说,现在她身边的哪一座坟头,里面埋着的就是最后带着闽越遗民逃进了这片大山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我,曾经的我。
好乱,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严重不够用了,所有的事情看上去好像完全变得清晰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比以前更加繁乱。
现在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就是眼前的这三个墓里,分别埋葬的正是尘清跟我的前世,还有已经化身成鬼的娜仁。
但是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根据刚才张海莲所说,娜仁的那个全名应该是属于蒙古族所特有的,而且她的那个姓氏,更是那个被称为一代天骄的男人,所在氏族特有的。
反观尘清前世的那个上人,却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藏传上师,而那个曾经的我更是东南一带的闽越王者,这么三个身份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怎么会被埋在这同一片大山之中,甚至连坟头都是完全并在一块,更是拥有着相同的无字墓碑。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三个人生前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到其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份羁绊,将这三个全然不同的人最后凝聚到了一起,我就真的是无法想象了。
先不说那个现在躺在土包里,已经烂的连骨头都没有的闽越王后人,究竟是不是我的前世,但是我手上的这串念珠原本就是他的东西,但是这念珠之后却用来禁锢娜仁的神魂,最后更是落到了尘清前世的那个丹觉尊者手里,并且由那位神人连同九股金刚降魔杵一起埋在了紫槐寺里。
光是从这一点来看,也足够说明这三个人之间肯定是有些关系的,最起码也是彼此熟识,而且就年代上来推算,也都能够站得住脚。
可是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在这一片大山之中,又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山里的极阴之胎,还有那净灵裂魂池,再加上分化出来的第二十八代隐村人,这些事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即使我现在也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前世,但是却还并没有像尘清那样,完全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甚至完全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对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最后更是像遗传病毒般影响到现在的事情,我完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如……你来说说吧……”
张海莲要带我们看的,就是眼前这三座墓,可是对于那么久远的事情,这个女人肯定是不知晓的,而尘清现在的这个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
那么眼下最好的“咨询对象……”,那也就只有念珠里的娜仁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这姑奶奶也是一位实打实的当事人,况且她可是唯一一个“活……”了七百多年的存在。
当我在用念头呼唤娜仁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尘清张开眼睛望向了我,从那眼神之中我明显能感觉到一丝期许和无奈。
接触到他这个眼神的时候,我心中顿时了然,经过了昨晚在水里的遭遇,又加上他现在已经完全苏醒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对于娜仁的存在自然也都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