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冥行和史诗吟看见一大片绿地的时候,太阳已经日落西山。
白瓷自顾自地趴在冥行的后背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晶莹连线的口水,想来肚里也是饿极。
史诗吟极目远眺,在他们的前方,她老远就看见一处区别于黄土地的绿葱葱的陆地。
心中不由一喜。她知道,这里离莫里耶城已经不远了。
她就向那片绿地先行一步,跑了过去。
她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点吃的,他们都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又赶了半天的路,能量消耗又极大,身体早就精疲力尽,现在得补充点能量才能继续赶路了。
她在那整片整片的绿色之间穿梭了一会儿,瞧着眼前大片大片狼藉一片的菜地,似乎被猪拱过一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突然,正在这时,她漫不经心的一瞥,在一簇倒塌下来的支架旁边,竟发现一个身穿灰蓝色长衫的老人。
那老人此时正埋头在菜地里刨土,堆肥,是背对着她的。
此时,老人还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史诗吟踌躇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向那老人身边慢慢靠近了些,才小声地向他打招呼说:“那……那个……请……”
那老人猛一听见背后传来人的说话声,一惊,迅速回头去看,就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个人来。
她就吃惊而又疑惑地张了张嘴,直盯着史诗吟全身发愣,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史诗吟这会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太冒失了,在这种静谧的情况下突然出声,肯定会吓到人的。
她忙尴尬道:“对……对不起!奶奶,吓着你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老奶奶看史诗吟满脸都是歉意,全身也是局促不安,像是做了什么极大错事的孩子一般,就不在意地冲她拜了拜手,道:“没关系,老婆子我胆可没那么小。”
然后她就不在去理会她了,继续在地上干自己的活。
史诗吟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方面又实在害怕打扰到了老人家,就结结巴巴道:“奶……奶奶。”
“恩?”
“您……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干活啊?这夜晚,外面很危险的。”她觉得,总不能一开口就找人家要吃的,就拐了个弯问。
老奶奶手里不停地忙活着,嘴上回答说:“这不是因为中午菜地被人糟蹋了么,我又进城买了点幼苗,打算重新栽上,不然,以后可就没饭吃了。”
“哦,那...奶奶,我来帮你一把吧?”
“不用,不用,这种粗话,用不着你们年轻人。”
老奶奶一直埋头干自己的活,根本不给史诗吟任何机会。
史诗吟尴尬地站在一旁,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一阵无措。
望望刚走到这儿来的冥行。
冥行也没干过这种向人求助的事,特别是在这种野地里,肯定不会有人家愿意收留陌生人的。所以两人就干瞪眼地瞪了对方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老奶奶见她迟迟不肯离开,就又抬起头朝她望了望。
看到史诗吟身后多出来的两个男人后,她的神色开始变得警惕起来。
这回她才去认真仔细地观察三人,且看三人均是一身的狼狈,伤痕满身,灰头土脸,嘴唇干裂,她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脸上带着了然之色,她问:“你们,是不是路上遇到袭击了?”
史诗吟见老奶奶主动开口和她说话了,就连忙对着她直点头:“恩恩,是的。我们三个,是拼死才逃出来的。这两人,他们是我的朋友,而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我们现在急需要——”
那老奶奶转身又开始在地上刨土了,边说:’“你们现在是进不了城的。”
“可是——”
“现在天都黑了,城门早就关了。”老奶奶自顾自地说着。
史诗吟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哦。但还是要谢谢您!奶奶。”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
只听那老奶奶扭回头又道:“你们这是打算要去哪呀?”
史诗吟停下脚步,小声而又无助地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乱跑!”老奶奶嗔怪地瞟了史诗吟一眼。“虽然我不是什么医生,但是我家还是能给你们提供一宿的,不至于让你们在野地里再碰到什么危险。”
史诗吟顿时激动地睁大眼睛,望着老奶奶。“奶奶,你是说你会收留我们是吗?真的吗?太谢谢你啦!”
“不用谢我!”老奶奶道。“你等我把这些弄好,我们就一块回去。”
“恩,好的,我来帮你吧?”
“不用,一看你就是那种没干过农活的人,干不好这个的。”
“奶奶……”史诗吟不好意思地干叫一声。
“呵呵,给你开玩笑的。我这点活已经弄好了。不用沾着你的手。你这闺女,真是实在。”
老奶奶说着,就站起身,在自己刚刚堆起的一捧土上使劲踩了一脚,“看,都弄好了!我们庄稼人就指望这点过活了,谁要是再在我的菜地里乱打架,我准不放过他!”
“奶奶,你这些死了的菜苗都是谁干的呀?看这一大片的地方,好像都有打斗过的痕迹,是遇到什么野兽袭击了吗?”
“唉!那是两个疯子干的。不要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我家的小孙女也该等急了。”
“哦。”
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老奶奶身后走着。
只听老奶奶嘴里似乎一直在嘟囔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哼唱,又似乎在念咒,直到最后,史诗吟才听清楚老人嘴里的最后几个叹息的句子:
“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竟来些奇怪的人。唉!明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这时候,史诗吟心中不由好奇了,伸着脑袋向走在前面的老奶奶问:“奶奶,你是想见谁呀?为什么要等到明年啊?现在不能去找他吗?”
“傻孩子,我们老农是没有自由的啊!”
“为什么?”
“因为没钱呀!这个世界所有的壁垒都是金钱铸就的,我们没有钱,就没办法越过那道壁垒。喏,你看见湖对面的那道黑色的围城了吗?像我们这种人,就连住进里面的条件都达不到的!”
“哦!”史诗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像她这种喊着金汤勺长大的孩子,怎么能懂得穷苦人的无奈心酸。她也只是半懵半懂,觉得老奶奶这点要求都达不到,感到很可怜而已。
“那我帮你吧?”她很快又突发奇想道。“等我回到布鲁斯托尔以后,一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怎么样?你想见谁?不管是谁,我都能帮你找到的。”
“真的?你能去布鲁斯托尔?真的吗?”
“是真的。奶奶,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那真是太好啦!太好啦!我想见我儿子,我孙女的爸爸,他都已经离家十年了,整整十年啊!说是为了去布鲁斯托尔挣钱,可是直到现在,我们还从来都没见过他一个子呢,不知道他现在是跑到哪里去了,还是——唉!这世道那么险恶,我怕他,可能早就——”
“奶奶!你不要乱想啦!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儿子的。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克里斯提!是个非常精壮的小伙,那是他走的时候的样子。如今……”老奶奶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陷进了什么回忆里。
“别担心!”史诗吟挽紧老奶奶的胳膊,信誓旦旦地安慰她道:“奶奶,我一定会让你们相见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得到的。”
“恩,好!好!我相信你!”
老奶奶欣慰地抹掉一滴溢出眼眶的泪珠,干涸而枯燥的手掌心,在史诗吟白嫩的小手上拍了拍。
虽然这是来自陌生人的保证,但老奶奶听了心里还是感觉很开心。
多少也是有了盼头。
老奶奶这十年间里,已经养成了这种向陌生人宣传自己儿子的习惯。
她总希望有一天,那个离家的孩子能听到她在找他的消息,会跑回来看她。她总这么想。
“其实啊!”老奶奶叹息着接着说。“我本人倒是无所谓见不见得到他的。已经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只要他们过的好,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只是,这可苦了我那九岁的小孙女啦!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呢?唉!我总想,在我有生之年,多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也总得往家里发个信息,报个平安吧?我真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到时候,我那九岁的小孙女,她可怎么办呀?”
老奶奶说着说着,竟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满脸的哀伤凄苦充斥眉间,将整个脑瓜都挤得沟壑纵横。
“奶奶……”
史诗吟顿感手足无措,对着这种历经沧桑的老人,她知道,她的那些只言片语的安慰,简直是沧海一栗,根本微不足道。
“嘛,让你见笑了!”老奶奶很快止住泪水说。“人老了,就特别容易感情用事。说不上两句就会陷入往昔,你不要介意。”
“不,不会的。”史诗吟眼眶泛红道。
老奶奶抹了两把眼泪,抬起水雾迷蒙的双眼,朝前方望了望。
习惯使然,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千百遍,即使不看路,她似乎也能测出走这条路所耗费的时间。
“看,前面都快到村落了。”老奶奶指着前面一大片灯火通明的地方说。“那里就是我们栖息的地方,相比较大城市里,是简陋了些,但住在里面,总还算是安全的。”
老奶奶说着嘴角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
“那村里有医生吗?”史诗吟忙开口问出这个严重的问题,他害怕白瓷坚持不到明天。
“有,我们村里的医生就是这个村里的村长。不过,你放心,他的医术非常好。这方圆十里的人,甚至城内的人,有个头痛脑热,伤筋动骨的,也都会来找他看病。他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现在这个点,你们是进不了城的。”
“恩,不管如何,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谢谢你!奶奶。”史诗吟开心道。
“傻孩子,说什么谢呀,举手之劳而已。”
老奶奶说着,他们就已经可以看见一道两边搭载着栅栏围墙的岗哨。一个突出地面好几米的塔楼耸立在哪里。
老奶奶一边向前走,一边向身后跟着的两人讲解:
“我们这个地方,是可以被随时抛弃的存在。所以一切防御设施都是凑合着用。那塔楼也是大伙自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自己建成的。周围也有相同的小村落,我们唇齿相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凑合着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因为外面这些小村落将整个莫里耶包围住了,所以,莫里耶也就将就着把我们视为可以被随时抛弃的盾牌一样保护着,每天会派士兵在这里巡逻。能活到现在,也是幸运之神的眷顾哪!”
“喂?安塔拉奶奶,你快点呀?我们要关门了。”
这时,从那高高的塔楼上,传来一道吆喝声。
“唉!我如今的体力也是大不如前了。“老奶奶不去理会那人,自言自语说。”以前这么点路我走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转个弯,翻过这个湖泊,爬上小山岗,很快就回家去了。可是现在,已经开始步履蹒跚了。日子过的还真快!”
“嘿,奶奶,你身后那是什么人啊?”
那塔楼上的人似乎才刚注意到老奶奶身后的两人。
“哦,那是谁呀?”老奶奶抬头向上望了望。“是涂满还是奇木里啊?你叫唤什么?不知道老奶奶我都已经六十多了吗?哪还有你们成年人的力气。”
“嘿,奶奶,你身后那是什么东西啊?我不能放他们进村的。”
“啥什么东西?这是两个人!三个!”
“报上名来?都是干什么来的?”
“别废话啦!让我们进去。我你们还不相信吗?”
“奶奶,这个是形式!”
“光知道走形式,即使告诉你他们是谁,你认识他们吗?赶快放我们进去,我们要去找村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啊,哦。”塔楼上的人连忙向屋里望去。不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喊道:“奶奶,你等一下,我让人下去检查一下。”
很快,一个背着生化冲锋枪的士兵就下来了,看见他们后,他将枪往后背上一甩,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史诗吟和冥行。
然后又很快,眼睛定格在史诗吟胸口上不动了,“你这枚徽章,我好想在哪里见过。”
“哦,这个吗?这是我们天平学院的校徽!”史诗吟赶忙说。“我是天平学院的学生。布鲁斯托尔的天平学院。”
那士兵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钦羡的光芒,显然他是知道的。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那身沾满灰土的衣服,然后朝她右手边,背着白瓷的冥行望去。
史诗吟见冥行闷声不吭气,连忙替他回答:“哦,他,他是我,是我的木头护卫。这人就这样,不爱说话。”
那士兵听罢,狐疑地又朝冥行多望了两眼,但并没有多加刁难,然后抬头向塔楼上望去,和上面的人交换了下眼色。
士兵朝上面的人做了个让他们进去的手势。
了事。
史诗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