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死人啊,感冒了就不晓得喝碗姜汤?四玉把围裙从身上解下来,恶狠狠地骂三德。
三德不生气,额头上还留有四玉手掌的余温。四玉的手温软湿润,在自己的烫额头上只过了一遍,头就清爽了许多。
这样的感冒,要天天有就好了。
可惜三德身体好,一年到头难得咳嗽一声。
这回,说啥也得把感冒留住,留住感冒也就是留住了四玉。
在工地上的男人,谁个不想四玉多留住自己身边多呆一会儿啊,谁个不想四玉多骂自己几声死人啊!
在黑王寨,只有婆娘才骂自己是死人呢,这话,咋听咋顺耳,咋听咋亲昵!
三德就嬉皮笑脸地贴近四玉,有你这一嘴的红姜汤就够了,还喝什么姜汤。工地上的民工都说四是张红姜嘴虽说辣,但辣里透着热。
出门在外的人,谁个不想心里热乎着呢?四玉的嘴一张,就总能让人热乎着。
但四玉今天似乎不高兴,没跟三德逗嘴的意思。四玉冷冷地说,往后会有红姜嘴来讨好你的!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女人端了碗姜汤进来,冲三德笑了笑,说大哥你先喝碗姜汤吧。
四玉不看三德了,一扭身子走出工棚。
那个女人见三德发愣,就解释说,我是新来的,叫秀芹,在伙房给四玉姐打下手。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呢。三德侧了侧耳朵,听见工棚正传来四玉拿刀剁菜板的声音。
当初,四玉也是来打下手把早先伙房那个女人挤走的。莫非,这女人也要挤走四玉?
三德心里隐隐疼了一下,为四玉。伙房里换谁都无关紧要,问题是,四玉少了这份工作,儿子上学就没着落了。
愿意抢伙房这碗饭的女人,大多是家中少了男人的支撑。四玉男人就是个长期病,长期病能给四玉支撑的是什么,是一双无助的眼神。
三德喝了姜汤,借上厕所之机找到四玉说,要不我撺掇几个工友把她轰走吧!
四玉皱了一下眉,轰走她?你以为你是工头啊!
也是的,留谁不留谁,工头说了算。一个拌沙浆轧钢筋的民工,说话还没手中的灰桶有份量。
三德就低了头,我们可以想办法啊!
那你想了办法再来跟我表功吧!四玉明白三德心里想着啥,淡淡地给了他一句,转身和面去了,中午要蒸馒头呢。
三德被四玉这句话砸愣了,是啊,想出了办法再表功吧。
办法却不是三德这样憨的人能想出来的。中饭吃饭时,跟三德子一个铺的二柱问三德,好点没啊?
三德说,头是不疼了可心里难受!
二柱停止了吃馒头,心里难受?
是啊,那个秀芹要挤走四玉呢,看不出来?三德苦着脸说。
二柱一直打心眼里喜欢四玉,把四玉当姐的。上次二柱发急性阑尾炎还是四玉看他脸色不对送他上医院的。
她敢!二柱噌一下子站起来,谁挤走四玉我跟谁急!
工头要四玉走你也急?三德将了二柱一军。
二柱一下子蔫了,,得罪工头他还没那个胆。
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整整那个秀芹,让她自己走人?三德碰了一下二柱,二柱一向鬼点子多。
对了,让她自己走!二柱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秀芹是在第三天出的事,那天的饭菜四玉都没插上手,她感冒了,躺在床上。
三德和二柱都一前一后抽空从工地下来看望了她。三德看四玉时,手里多了袋盐,二柱看四玉时手里多了袋细砂石。中午开饭时,三德刚吃了一口菜,就呸一声吐了出来,大呼小叫说,街上打死卖盐的了,这么咸!二柱比三德阴晦。二柱吞了一口饭,捂着腮帮喊疼,人们问他怎的了,二柱吐出几颗石子来,说考验我口牙呢,这是!
秀芹的脸当时就白了。
那顿饭自然没吃成,工头给每人叫了盒饭。
四玉躺在工棚里,听外面吵得天翻地覆的。四玉没敢出来,她怕看见秀芹委屈的眼神。
秀芹打点行装走时,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几片感冒药来,冲四玉说,大姐,感冒了,光喝姜汤不行,得吃药。
四玉额上冒着虚汗,说谢谢妹子的好意,我这身子骨贱,有姜汤就行的。
那药四玉没吃,一直放在枕头下面。
她知道,自己这感冒得靠心药医。
四玉暗里记着女人的地址呢,只等结了工钱她会分一半给秀芹寄过去。
醒了鼻,脑壳空。这话是她出门打工时男人躺在床上说的。男人说这话时,儿子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可想一想为男人治病扯下的债,四玉还是一狠心出了家门。
听秀芹说,她出门时,家里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和这么一个卧床的男人。
女人家,谁个没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呢,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四玉把秀芹留的那片感冒药放进嘴里舔了舔,很苦,苦得四玉的眼泪哗一声就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