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容美土司王田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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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整饬武备(2)

“他没应召参加军练,知道犯了王法,刚才听到狗叫,知来了生人,怕是抓他,躲起来了!”

舜年沉吟片刻,对伢子道:“快喊你爹回来,你告诉他,不要紧的!”

伢子忙跑到屋后,找来爹爹。

张见了舜年,脸上刷地变了颜色,连忙下跪:“草民违令,该死,请王爷赏刑!”

舜年将其扶起。张嗫嗫嚅嚅:“我本该听令,只是……”舜年接曰:“只是你走后妻小无人关照是不是?”

“谢王爷明察,我之父母及岳父母皆已过世,不然也可请他们看家,左邻右舍又相隔甚远,这深山之处,我一去,妻小连饭都吃不上,更不要说喂养家禽家畜了!”

“似是情况,为什么不直告百户,让百户直告旗长,而谎称自己患了伤寒?”

张答:“是草民无知,犯了欺骗之罪。”说完自知前途凶险,便痛哭起来。

舜年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惧怕,谅你事出有因,不仅不罚,还要褒奖你这护妻荫子美德呢!”遂令向宠将药取出,令张为妻煨饮,张跪谢不已:“王爷大德,我要终生相报。如有征战,我定入敢死队效力!”

舜年临行,再嘱:“此药如不见效,可去爵府找我,我派良医上门诊治。”

张再谢,礼送甚远。

舜年对向宠称赞:“如此男儿,日后定成器也!”

二人又去百户家,问及张家情况,百户忙叩头:“此我之罪也!谎称张病,非张之意,乃因我登门察情而自作主张。王爷治罪,臣死不足惜!”

舜年不仅不怒,反而有赞:“为官者,首当察民情,为民作主,尔能自担其罪而为民分忧,此清官也!日后遇此情形,可另换一丁替之,何必如此拘泥!”

百户补充:“因花名册早已上报,如临训易人,怕的疑有私隐,因之不敢!”

舜年点头,分咐:“代吾多照望张妻,促病早愈!”

百户方有大难解脱之感,脸色渐泛红晕……

舜年暗访二丁之事很快传播开来,每次军练,无一缺席。

一日天色已晚,舜年正盥洗间,忽听牛角之声四起,知有紧急军情,忙跑出屋去,但见远处烽火燃起,遂披挂盔甲、镖囊,握一杆火枪,速奔点将台。

俄顷,各将官及卫队全部集中于练兵场,等待军令。半个时辰后,见烽火熄灭,知无战事,舜年遂令各自回家。

次日,舜年带向宠策马沿路问查,知烽火起于南去第三烽火台。舜年至此,问及守台土民,土民道:“昨日太阳快落山时,我见山阴之下有上百穿黄衣者正涉水过河,以为敌来偷袭,马上点燃烽火,之后我悄悄从树笼里钻到河边偷看,原来,是上百猴子在河中嬉戏!草民谎报了军情,知是死罪,大王不来,我今日安排后事,明日定到府上认罪受刑。”

舜年暗暗一笑,沉思片刻后一拍土民肩膀:“你谎报军情,死罪不可免,但念你报警及时,如真乃偷袭之敌,待细察后报警,那就为时已晚!此乃忠于职守,当为褒奖,两相抵消,判你无罪!”

土民长跪不起,叩头如捣蒜:“万谢王爷不杀之恩!万谢王爷不杀之恩!”

舜年又问:“如敌晚间偷袭,汝将如何?”

土民不假思索“我父子轮流守夜,又于路道多布暗器报警,何愁来敌夜袭?”舜年夸其心忠心智。后推广之。

“疑猴为兵,慌为报警”载入史册,世人阅之为笑。

舜年思忖:烽火报警,只是信号而已,仍是被动之举,而拒敌于司门之外才是主动之策,因此,边境防务至关重要。

这容美方圆五六百里,相当以爵府为中心四周辐射一百里出头,大敌入境,必经四关四口,即八大关口。东有百年关、洞口;南有大岩关、三路口;西有奇峰关、三岔口;北有邬阳关、金鸡口。每个关、口互为犄角,彼此策应。舜年与父王商量后,率向宠及舍把二人,一身便装,于秋阳高照之日,遍视各关各口。

第一站便是大岩关、三路口。此是通往荆、澧、沅、湘的重要通道之一,东临添平千户所,南临麻寮千户所。舜年自荆郡回容时路经此处,因急于娶纳美妻,匆匆赶路,未能细察。

先至三路口,此处有小小街市,于群山环抱之中,守备站日夜有土民二三人值勤。东山顶有烽火台,台高二丈许,杉木为栋,上铺平展石块,干柴一堆,柴上加山茅若干,如遇敌情点火,顷刻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几十里外可见。“如遇雨天,能点燃烽火么?”舜年疑问,土民解释:“这山茅本有遮雨功能,即使下暴雨也无妨!”舜年连连点头。之后一一踏察,甚为满意。接着东行四五里,至大岩关,老远望见高耸之关堡,其上白虎牙旗迎风招展。舜年进入堡内,见空无一人,遂令舍把唤附近二三土民。土民跪拜。

舜年问:“今日谁人当班?”

“龚、李、王三家。”

“为何失于职守?”

“时下正是收割季节,三家均忙,托我等代守。我等一是路近,南来入关之人,能一眼望见;二是,我司已与麻寮联姻,谅不会有人来犯!”

舜年怒斥:“大胆狂民,无视王法!念是初犯渎职之罪,尔等六家,均罚劳役十日,自行去爵府报罪认罚,日后如复犯之,少则割耳!重则断其肢!”

舜年令土民叫来管此关百户,他怒眼园睁,眉毛直竖,厉色问:“你身为百户,却大失职守,该当何罪?!”百户战战兢兢,跪曰:“吾母病重,奴才找郎中去了。”舜年问土民,皆答所言属实。“谅你一片孝心,可免重责,然失于职守,当削职为民!”百户叩谢殃殃离去。

舜年与向宠复返南府,与驻府官员商量,另任一百户。

离大岩关,舜年一行望北而行,打算经石梁司后东行,过五峰安抚司,去洞口、百年关。

爵府直去百年关,约三百里,而大岩关去百年关,约二百里。一路上,最惹人眼目的是火把果,漫山遍野,一树树红灿灿酡颜如醉。歇息时,舜年指火把果:“此果土民曰木瓜籽,书曰救兵粮。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时,深入彝地,彝民不知情,疑是贼兵,藏粮于深山之中。诸葛曾读《本草纲目》,知此果不仅为消导之药,尚可充饥,即令官兵采食,安度饥危,故名。”

一舍人起身采来一把,与众分尝,摇头:“稍有酸甜之味,可惜无粘糯之感,涩口!”舜年嘱:“尔等记住,此乃度荒之物,若遇兵祸,亦可充饥!”

又行,遇一山泉,泉水自壁上双眼而出,流入一碗形石凹中,扬珠玉落盘之声,水清如许,无一点虫杂,四人下马饮之。舜年细察泉形,笑道:“此泉吾命名"牛鼻孔"也。”并告三人:“饮清凉山泉,切不可于急行大汗之时暴饮之,不然,有暴卒之险!需歇息片刻,待敛汗而饮,如此既解渴又强身!尔等记之,若行军时得俾众周知!”

四人上马又行,第三日至石梁司,安抚使不在,舍人安排食宿。次日去五峰司,安抚使也不在,四人落旅肆而宿。再东行去洞口,见守隘仅一丁。又东行去百年关,隘丁二人皆在饮酒猜拳。见此,舜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百口不开,调转马头,径自回府。此行,他愤然记下一笔日后必须清算之账!

奇峰关、三岔口离爵府仅三四十里,舜年一行察之,见一切照规施行,甚悦。

接着便北去百里之外的邬阳关、金鸡口。途经椒山司,安抚使刘起沛见王爷驾到,悉心恭迎厚待。经察,有关整军之命业已布达,防卫之措,一应到位。舜年夸赞:“不负所望,是为榜样!”

原来,司主刘姓其祖为先代容美司主之婿。祖训:“历朝历代,祖祖孙孙皆效忠于容美司主,不能有半点懈怠,不然,自缴其印,自削为民!”后代悉谨记不怠。

离开椒山北行三十余里,便入玛瑙长官司。长官刘守柏热情款待,并陪舜年一道去所辖邬阳关、金鸡口视察。这一关口是容美之北大门,与巴东、建始、长阳接壤,历来为汉土双方所重视,乃边防要地。两处相距十余里,周围山势十分险峻,只要把好关口,外敌休想入内。舜年见二关口皆有三四人守卫,旁之烽火台巍立山颠,守关百户每日巡关(口)一次,常嘱土民切不可掉以轻心。舜年对此十分满意。

巡视毕,舜年问刘守柏:“不知向宗启近况如何?”向答:“可能还在桃符口吧!”

这向宗启原为巴东桃符口指挥使,辖地方圆五六十里。当刘体纯部袭容美,掳土王时,亦同遭洗劫,掳其土民数千。受难之时,向弃其妻儿,率部四十余人投奔时任容美总兵官的田商霖麾下。

舜年思忖:如能使其领地归附容美而保其子孙世袭为官,让其镇守关隘,岂不两全其美?于是急匆匆前往桃符口。

此时,向宗启恰在所衙,听报容美应袭长子田舜年驾到,忙上前迎接,叩拜曰:“未知恩公驾到,未能远迎,乞望恕罪!”

舜年忙扶:“勿用大礼,吾受之不起!”

众人见刘着黑色短领对襟棉衣,穿短脚黑色棉裤,带青色头巾,中分“人”字,身材魁梧,冬瓜脸,眼窝深邃,眸子炯炯有神,虽一身便装,但不失将才风度。

向宗启见舜年的装束跟自己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服色为蓝,巾色为白,且腰挎镖囊,器宇轩昂,凛凛然有王者之气。心想,如能与此人谋事,当是福也。遂引舜年一行衙内入座,令舍人沏茶礼客。

舜年见衙内冷清,问:“指挥使怎的身边不见热闹?”

向摇头:“自吾投容美以后,此地已是群龙无首,虽吾已回,然众仍疑之,多以为吾在容美司署为官。加上刘贼掳走土民,所望一片萧条,怎的热闹起来?”

舜年心想:眼下正是时机!遂呷了口茶,笑道:“吾有一策,定可热闹!”

向急问:“有何良策?”

“若尔能名正言顺续当此地长官,解除民疑,并颁发照牌,广收难民,岂不热闹?”

向甚喜:“如此甚好,然大清朝廷认可否?”

舜年又笑:“这有何难,尔可写个奏章,陈述刘劫经过及顺我容美之因,我司连同批文上奏湖广总督府,而后由督府批准,岂不心想事成?”

向喜出望外,连夜草就。次日,舜年将奏章带回,与父及田圭、田瞻、商霖、庆年等议决后,遂遣专人往督府请批照牌,督府照准,并遣吏员李懋英专程往容美监督授牌。

之后,容美司署又授向宗启千户之职,舜年亲拟其札。

既授牌又授职,向宗启感恩不尽!

至此,容美疆域又北扩近百里,实际关口已从邬阳关、金鸡口移至野三关、桃符口。为稳固关隘,复派重兵设防。这一举措,后成为督府弹劾田舜年“扩张”的重要口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