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埃尔顿·梅奥:人道主义的倡导者和促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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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911~1913年在昆士兰的早期岁月(2)

多萝西娅是在克雷斯布鲁克长大的。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以一种冒险精神追求自己的兴趣。她骑马学得很好,可以在没有鞍的野马上驰骋。在众人面前她似乎勇敢而优雅。在青春期的时候,她给人一种自然的贵族气质:美丽、敏感、忠贞并始终体贴他人。可是家庭生活却并不总是快乐的。

玛丽·麦康奈尔在十一年中生了七个孩子。所以在其早期生活中,多萝西娅并没有多少机会同母亲发展一种亲密的感情纽带。许多家务琐事压在多萝西娅的肩上,她常常不得不为父亲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在她12岁的时候,有一次父母不在家,大洪水暴发,把屠宰后的牲畜冲进房子里,多萝西娅不得不做可怕的任务:统筹安排自家牧场的生活。

多萝西娅在家里接受教育,后来在本地学校上学。当她17岁的时候,母亲生了第六个孩子,这样多萝西娅在家里的负担就更重了。玛丽·麦康奈尔对随和的丈夫颐指气使并呼来唤去,并对儿女的培养也持有一种严厉刻板的态度。她让自己的女儿们确信,她们的责任是家庭事务和遵从教会教义。她似乎确信,像多萝西娅这样一位精神饱满而富有魅力的年轻妇女,除非对其生活施加严厉的约束,否则会轻易地陷身于罪孽。玛丽惩罚她,用清教徒的方式虐待她,让她承担大量的义务,而且不止一次地坚持认定她丑陋平庸。玛丽·麦康奈尔本人真诚地相信原罪是这种信念的受害者。梅奥后来把这种信念视为麦康奈尔家女孩教养上的显著特征。

沉重的家庭负担,恶劣的母女关系,冷淡疏远、徒劳无益却受到尊敬的父亲,以及数量渐增的弟妹们的不停索取,等等,影响了多萝西娅的社会人格的发育。在这种处境下,她变得高度紧张和不时神经过敏,较高的智商和伶俐的口齿表现为智力上的优势。她梦想逃离她那被逼迫的义务圈,逃往欧洲,接触那些被她理想化的文明生活和非传统的人们。

麦康奈尔家人经常拜访远在英国和苏格兰的亲戚。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多萝西娅得到了第一次旅行的机会。在1900~1912年间,她频繁地造访欧洲,而且至少一次穿越了美国。到1909年,她的法语足够流利了,在索邦神学院完成了艺术史研究生学位,提交了一篇论述风景艺术的毕业论文。她学习了德语和俄语,足以做口头翻译,给亲朋好友当导游。1912年,多萝西娅返回家乡,虽然她在欧洲得到了众多仰慕者的陪伴,却被劝诱应该相信并接受自己母亲的教条。如今,这位成熟、文明的妇女成为了昆士兰的一名教师。

11月,多萝西娅的妹妹芭芭拉(Barbara)邀请昆士兰大学两名单身汉到克雷斯布鲁克玩。无疑,当芭芭拉暂住于蒙彼利埃——麦康奈尔家人通常在此投宿——的时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年轻的古典学者约翰·米奇(JohnMichie)和梅奥乘马车抵达。梅奥对多萝西娅一见钟情。“我对自己说——‘你过去真笨”’。他坠入了情网。她的头发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是一个理想的女人,美艳惊人。“我曾决定直到未来明朗、功成名就时才考虑婚姻,认为婚姻和工作存在冲突,如今,这些像用‘铁棍’一样统治我全部生活的顾虑全部都被弃而不顾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不过,当他看到她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时,内心一沉,他问自己:“难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了?”结果是没有。他们不到三个星期就订婚了。

为什么梅奥在遇到多萝西娅·麦康奈尔以前没有结婚呢?在他给她的信中出现了两个传统的答案:一是他决定在自己拥有一份固定的事业以前不考虑结婚。二是他总发现妇女“在心智上无能,她们显然是逗人开心的——尽管我喜爱所有可爱的女人”。某天晚上,这些理由冰雪般地消融了。当时,他与一个富有、孤独、厌世的45岁单身朋友谈话,朋友极力劝说他向一个自己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热情的优雅妇女求婚。这个可怜的家伙之所以正被诱导到婚姻殿堂,只不过是想让生活有某种乐趣。梅奥在阿德莱德的时候曾试探性地走过这条路,但却总是发现自己不可能持续下去,因为害怕不得不与某个不理解自己的工作、想法、渴望自我发展或者会视自己为离经叛道者的人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多萝西娅却截然不同。在他们第一次交谈时,梅奥热切地谈起自己的计划,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看到,她关心自己的工作,关心他将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在经过匆忙草率、次数明显不足的闪电式会面之后,他们决定尽快结婚。

妨碍结婚的一个主要理由是,梅奥不能够像麦康奈尔家做到的那样赡养多萝西娅。鉴于此,有一个亲密朋友劝他推迟结婚。但是他们一致认为,贫穷有助于他们自力更生。当然,住蒙彼利埃就太贵了,而如果他带多萝西娅离开原有的社会环境,致使她的麦康奈尔家人和朋友看到她不得不节衣缩食,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呢?在他们结婚后,他连让人们和他们暂住在一起也负担不起。不过他相信,贫穷是人们争取同时获得事业和快乐所付出的代价。尽管如此,快到1913年3月底的时候,梅奥依然自问,他怎么会依靠一份微薄的大学讲师收入而鲁莽地求婚了。他考虑经商,但是商人不重视思想,而思想是自己做得最好的事情,所以经商似乎是一个虚幻的选择。写小说可能合算。就像自己一直担心金钱短缺那样,这又是一个困扰所在,只要自己感到孤独、疲倦和犹豫不决,它就会支配自己的注意力。

自疑、优柔寡断和孤独情绪是梅奥的忧郁症状。如果还感到疲倦,他就会离群索居,用一种保持沉默的东方式办法来处置这种失调;如果不疲倦,他就会“静思”,这种放松形式是他阅读美国哲学家查尔斯·皮尔斯的著作时学到的。多年以后,他在皮埃尔·让内的精神病理学强迫症理论中识别出了这些忧郁症状。

在给多萝西娅的一封信中,他描述了自己对付忧郁症的方法:“因为当我到那种地步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工作,或者遁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王国。在这些历程中,你始终和我在一起……”在这些王国中,多萝西娅成为梅奥的理想中的女人,她是他高贵的王后,成熟、正直、仁慈而有才华。在她身上,他发现了小说中全部的女主人公、全部的悲喜剧以及这个世界的全部乐章。她是他的全部。

梅奥给多萝西娅写信,讲述了一件发生在他14岁生日时的奇怪事件。有一次,他和几个同学在波特以利特镇度假,当他们透过商店一扇玻璃往里面窥视的时候,一个老妇人停下来问他的名字,他感到局促不安,不过还是谦恭有礼地回答了问题。她写下了他的名字,说:“我预计会在二十年内听到你的事。”梅奥相信,她肯定预见到了自己在长时间地沉睡,多萝西娅被挑选为“这个世界唯一能够而且确实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的女人”。

在多萝西娅遇到梅奥以前,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温文尔雅、悲观厌世的苦行僧,自给自足和自治自决。他们第一次会面后,他感到重获新生,感觉自己是一个降生在持久不变的欢乐环境里的新人。他相信,她比之前的任何人都让他对自我认识更多,他希望在她的帮助下继续发展。作为报答,他把自己对理论、人们、这个平凡的世界、精神价值、自由、审美体验和艺术的成熟理解奉献给了她,并洗耳恭听她的建议。

多萝西娅也有顾虑。她回想起并理解到,人们在即将结婚时应该有所保留。这是“熟悉带来不敬”这个谚语的另一种说法。它利用了人们对成人之间的信任和亲密所具有的正常而天真的恐惧。梅奥看不到给自己制造神秘、故弄玄虚有什么高明之处,这样做的人不是在栽培一片“秘密的果园”,而是企图掩饰一片荒芜的精神“沙漠”。多萝西娅被引导认为,有所保留就能够有助于防止婚姻变得冷淡乏味。梅奥的回答是,只有普通的婚姻——一种得到教会祝福且只适于无思考能力者的“民事婚约类型”——才要求其伴侣遵循这种有所保留的传统,他宁可割喉自杀也不愿缔结普通婚姻;他的婚姻将是明智男女的一种特殊关系,他们精神饱满地共同努力、平等沟通、自由讨论和质疑对方的想法。“在这些条件下,‘我们之中任何一人会耗尽对方的兴趣’的想法在心理学上都是荒谬的,也是极为愚蠢的”。

心理学标准也用于排解多萝西娅的第二个顾虑。她坠人情网,感到自己性情易变,她写信恳求他不要离她而去。她的恳求发自肺腑,梅奥以“我所写过的最忠实的信”作答。他写道,模糊黯淡的人类记忆涌向心头:他是一个丑陋的史前穴居人,一张阴郁的脸,凝视着外面危险的世界,身后洞穴内,多萝西娅在沉睡;时光飞逝而过,在一个由她统治的母系氏族里,他帮助制定未来的计划和制度;时间再往后推移,依然是他,他弃她而去,成为一个牧师;五千年过去了,期间她备受痛苦,变得性情易变;如今,他们将要结合了,下一个千年将依然如此。他们将一起来到军营所在地,在一个比遮盖了今天所谓民主政体的场景更为清晰的景象下,他们将重掌大权,以理性方式带领和指引由生活托付于他们之手的力量。

梅奥相信,人类记忆有助于解释人类的发展,它们包括人类早期较原始的感觉和本能活动,为更高级更复杂的个人成长阶段奠定了基础。他觉得,哲学家训练有素,他们足以理解这一点,因为哲学家拥有宽广的人生观,能够在不带偏见或者不受物质价值标准的干扰下,清晰、平静地领会到神圣的火花、愿景、通向美好和幽默的途径以及文明生活的适宜条件。他力图不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相反,他尽力为那些他相信这样的人辩护:他们了解文明之人应该走向何处。而且,梅奥希望与多萝西娅在历经伟大的宇宙秩序的旅程中携手并进。这个宇宙秩序就是生活。

生活的愿景对梅奥是重要的。他不想陷入琐碎的实践之中,就像商人沉浸在肮脏的商业中那样;他不希望失去生活的愿景,从而失去自己的灵魂,变得担惊受怕,堕落为怀疑和忧郁的牺牲品。宗教帮助过他,但他拒绝理智化的宗教,因为它迷失了上帝,以一种现实主义的、偏狭的及平凡陈腐的生存方式,徒劳无益、坐立不安地等待一个新的宗教;相反,他发展了一种高尚的人类愿景,并从对宗教体验的理解中获得了个人的抚慰。他希望多萝西娅与他分享这种理解。

由于梅奥坠入爱河,他相信他和多萝西娅结成了独一无二的伴侣,常规的习俗惯例永远不能加之于这种伴侣之上。他对于人们所说和所想的这两种无聊之事毫不在意。他和多萝西娅处于凤毛麟角人士之列,这些人有远见、有尘世工作去做,他们无须顺应“一个无关紧要的、游手好闲的、‘胡说八道’的波西米亚人永远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这样,不论是关于多萝西娅、自己的事业,还是关于将要到来的黄金岁月,埃尔顿的结婚决定所引发的可以预计的怀疑,先是导致独处静思,然后转变成为浪漫的、绝对的必然。在即将来临的婚姻宣布之后,惯常的热情祝词纷至沓来,当然也少不了少数不吉利之语。一个心存怀疑的朋友担心梅奥及新娘就要陷入一场财务和社会灾难之中,另一个朋友则惊呼:“可是你不了解她啊!”梅奥的单身朋友约翰·米奇英俊、腼腆,崇拜古典文学讲稿中的年轻女士,他表现了一种有趣的矛盾心态。他说,最糟糕的是他不得不改变自己对婚姻的看法,但是为了表明对这种习俗的顺从及对梅奥的衷心尊重,他把自己的公寓贡献出来作为聚会之地之用,在这个地方,应邀而来的大学同事可以向多萝西娅表达表示敬意,以及与她那迷人的妹妹们一同喝茶。4月18日,婚礼在布里斯班大主教的主持下举行了,蜜月在澳大利亚库伦伽塔(coolangatta)海滨度过。度过蜜月后,埃尔顿·梅奥返回蒙彼利埃居住。

就这样,不到三年时间,梅奥找到了一份学术事业,从昆士兰著名的家族之一中迎娶了一位美丽聪明的新娘,在大学外逐渐赢得了一批追随者。离身而去的是其阿德莱德的批评者加以轻视的依据,梅奥已经变得有名望了。1913年10月,他写信给新西兰达尼丁市奥塔哥长老会所物权委员会(0tagoPresbytterianchurchB0ardofPropeny)的代理人,要求申请精神与道德哲学教授之职。

有七人写了证明书支持梅奥申请该职位。首先,米切尔作证,自1911年以来,梅奥已经“证明他具有一个教师和公共讲师的能力”,如果他得到这个职位,他能够比在昆士兰大学更为专职。其次,布里斯班大主教最受尊敬的圣克莱尔·唐纳森(St.Clair:Donaldson)大人宣称,梅奥将是一个具有“非凡才能的人——一个尘世中的人”,是一名鼓舞人心、有吸引力、给人深刻印象的教师。再次,昆士兰总督威廉·麦格雷戈(WilliamMacgregor)爵士补充,梅奥忠心耿耿地供职于昆士兰大学,并得到了同事们的尊敬。第四,米奇讲述了梅奥如何创建哲学学部,如何对其他有价值的学术工作给予衷心的支持,还有如何得到学生的信任;米奇还对他的机敏、独立、果断、指挥能力、让观众人迷而不庸俗化的能力和健全的态度评价很高。第五,伯特伦·斯蒂尔(BertramSteele)高度赞扬梅奥的以下才能:深入浅出的讲解方式,吸引人的魅力,高尚的品格和思想。第六,曾任剑桥大学研究员、现任悉尼大学圣保罗学院(st.PaulCollege)理事的刘易斯·雷德福(LewisRadford)宣称,梅奥思想清晰,语言严谨,表达简洁流畅。最后,公共教育部低级秘书也给予了全力支持。虽然有这些证明书和一份精美印刷的申请,但是弗朗西斯·邓禄普(Francisw.Dunlop)还是让梅奥相形见绌。然而,梅奥是作为成功者开始他的1914年的;他的薪水提高到了3440英镑,手下有一个助手,而且他知道同事们和身居高位者也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