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衡安道中腰之地的寒州从一大清早就已经下了禁止令,今夜寒州之内,如临压城大战,不闻有一家百姓出门,街道寂寥,柔和春风拂过也不禁有了几分冬日的萧索。不仅是城内人不得外出,便是城外数十里的驿站关隘,也都大门紧闭,不允任何人进入。
狭小寒州,入战之容。
经略使府中,身为一道经略使的韦横束坐在一张紫檀大桌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声响。韦横束虽说是南疆的镇南王所扶持起来的一尊傀儡,用以对衡安道真正行使监督权,可经略使毕竟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即便是如今这般官员不值钱的遭乱世道,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穿过正服的韦横束今日穿了他那件华贵紫袍,袍子中央绣有标志二品的一只张翅孔雀,气焰嚣张,好不威风。
身材厚实的韦横束一手屈肘撑着脑袋,一手敲击桌面,双眸轻闭,显得闲适无比,唇角微张:“你算是哪家来的愣头小子?在衡安道这个地方,即便是宁伯王的那位世子殿下,无论如何嚣张可也不敢在我与我儿面前跋扈上多少,可你这个不知名的家伙,居然敢杀了他,胆子大,还是说不知者无畏?我也不管你这些那些的原因,总之你既然敢大胆的来到寒州,我就不会让你轻飘飘的走过寒州,我会让你知道,在衡安道这个地方,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我!”
语至末梢,韦横束半老容颜上的那双精目忽的睁开,戾气极重。
正门之外轻飘飘的走进一人,穿灰袍留白发,是府中总领所有事的管家,另一方面也是韦横束的一个心腹,白发管家躬身道:“大人,前线来报,宁伯王出现在了东边,现在距离寒州已经不足二十里。”
韦横束不由一顿:“他来做什么?带了多少人?”
管家道:“只身而来。”
韦横束冷笑道:“拦下他,不可让他再进一步。我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总之现在绝不能让他打扰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
白发管家淡然应是,转身即走。
没过多长时间,门外又传来一阵铁甲嗡鸣声,随即一名身披厚重梁军甲的硕大男子走进屋内,踏上那张织锦红毯,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寒州将军王洪舒,参见大人。回大人,寒州一万驻军,现已集结,请大人下令。”
韦横束双袖从桌面大气撤离,随即从椅子中脱出,一身正色紫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韦横束双手背向身后,几步走向门外,掠过王洪舒,心中已是怒火腾烧的经略使大人厉声道:“一万甲士,随我出城!”
……
……
梁千羽没有什么和薛机玩闹的心情,他做足了准备来到寒州,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砥砺自己的武道而硬着头皮直穿寒州,可毕竟这只是一小部分。他所做的事情,以及远在蓟州隋渊明所做的事情,当两方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就是梁千羽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机了。
暖暖春风中,梁千羽斜提碎月,掠步而行,白袍翩飞,自有一股道不尽的写意风流。器榜第六的碎月剑月白剑身泛出淡漠光华,一股冷淡气息亦是如冷气般轻飘飘的散逸出来。
四季,冬夏。
仿佛有一道春雷骤然炸开,整片虚空震荡出一股不明所以的气息震动。
四季剑之冬夏,从年前那一战至今,承蒙了燕仓道独一剑古冬春的赠剑,梁千羽从未断过对于四季剑的修炼,也从未断过对于四季剑的感悟。从小到大,梁千羽一直做的就是夯实基础,无论是四品练身还是三品练技,在这两个境界上,没有什么天赋高低好坏之分,就只有勤奋与否,性子严厉冷淡的隋渊明也没有教给他或花哨或实用的招式,就仅仅是教他如何练剑,如何用剑。
一名剑客,或者往大说了一名江湖武夫,他所真正需要的武技不是说从小勤奋学习就能得到什么的,而是在打实基础后建造出来的一个平台后天能够承受住多少冲击,这些被承受住的冲击,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武技。
梁千羽如饥如渴的修炼点墨剑法,又如饥如渴的修炼四季剑,能够沉厚承受这些剑技而不蒙垢本心,这就是他花了二十年夯实基础得来的善果。
小扶摇一气提上三楼九千里,气机绵延骇人,外放之间若大雨滂沱,气势惊人。梁千羽直接一步掠到薛机面前,斜提的碎月剑割开虚空之后直奔薛机的面门,月白色光华抹出一道匹练,像倒悬瀑布。
始终沉默的薛机发出一声冷笑,右手将剑抬于额前,手腕猛地一握,剑势陡生。从被南疆那边的镇南王派遣到这里做监督韦横束之能的薛机,虽说在南疆那个地方郁郁不得志,可那也只是因为围拢在镇南王身边的那群人,实在太过于变态而显现的他太过平庸。但既然能够被镇南王记住并且派遣任务,那起码在某些方面是可以得到后者的认可的,而这,就已经够了。
寻常古朴的长剑往前压下,紧接着梁千羽就看到骇人一幕,薛机的脑袋,竟是顺着长剑落下而落下,两者之间维持着两寸距离始终未变,如同密合在一起一般,而与此同时,薛机冷漠淡笑的声音从下方传出:“以为行过几次侠仗过几次义就以为自己走过了江湖,以为提着一把器榜第六的名剑就以为可以仗剑天涯,你们这些江湖雏儿啊,总是理所应当的以为,本来呢,你要是在你的那一亩三分地无论如何倒腾,都不会影响什么,可恨就恨在你们总是不满足!”
碎月剑斜提上来,大寒凛冽,大暑酷热。一剑冬夏,一如奔雷。
而后跟一步的薛机直接一步迈出,平躬身躯如若一只老牛,右手握剑柄,左手按剑尖,以额头背负,撞向碎月。
铿锵一道震响。
古朴寻常的长剑撞上器榜第六的天下名剑,声势浩荡间尤胜以声势壮烈的冬夏。梁千羽只感觉仿佛有一座大山撞了过来,持着碎月剑的右手竟是堪堪不稳,随时都有脱剑的可能。梁千羽没有时间去管这其中的玄妙,即便冬夏烈性被对方轻而易举挡住并破坏,他也没有丝毫气馁,而是咬牙以右手拼命抵抗,同时左手旋出一个小圆,手掌心朝着薛机的后脑拍去。
泰山崩于前!
你挡住我的剑又如何,可你将整个后身都露给了我。
可当梁千羽无意识的挥掌拍下之后,忽然惊醒,作为七人之首的薛机,以这一招强行悍住冬夏一剑以至后身全露,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江湖人会脑袋发热做出的事情?
薛机冷漠邪笑:“差的太远了。”
就是在等候这一时机的薛机右手手肘屈起抬起,同时按住剑尖的左手大力沉下,以填补右手力量的暂时缺失。薛机右手肘尖径直轰向梁千羽的手臂,在泰山崩于前远未发出功效的同时,肘击后者的手臂。
清脆一响。
梁千羽败退。
薛机痛打落水狗,一脑袋撞向梁千羽的胸口,如万丈高山上的一记重锤撞向晨钟,闷响雷动,直接冲毁梁千羽体内气机,瞬间积郁之后又是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轻轻直起身子的薛机唇角掀起一抹冷淡笑意:“你自以为重的那个老人虽说表面无恙,可经过同境界的一场大战后,身体可就不像你想的那样了。若是没有那场挑战,作为你的屏障的那个老人,我肯定敌不过他,但现在,他可就救不了你了。另外手下两人被拖住,怎样,要不叫你身后的那位绝世美人替你挡一挡?”
单膝跪地的梁千羽的啐了一口红血,背于腰后的那只手打了个让女子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望向气定神闲的薛机沉声道:“杀你,有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