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一月,阳历二月,气候虽然依旧还停留在暮冬之季,可在遥遥而独立的南国之中,已可见层层葱郁绿意。由北国大雪地转入南国嫩绿青葱,其间转折转换虽快,可却是往舒适处转,空气骤然清新许多,无处不可怡人。
梁千羽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一处林外,由性格秉直的苏半岭看守,余下梁千羽、许涟漪、南宫正和杨六,则是步行前往天下第三的匣口瀑布。四人穿林而行,周边葱葱绿意,芬香扑鼻,霎是享受。
身穿一身白袍,束乌发,露一张可媲秀美女子的俊逸面庞,无仙境而有仙气,梁千羽一张随从娘亲的脸,的确让人难以想象到很是疑惑,这位可迷倒江南万千闺阁女子的年轻公子哥的娘亲,在生前又是何等惊世之容?
只是可惜,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从小到大,他不仅没有见过他的那个江湖传奇老爹,更没有见过那个应该貌比天仙的娘亲。
算是孤儿般长大的梁千羽,对于那对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多少故事的父母,谈不上极其想念,也不可能说不想,就是这么淡淡的存在着,散之不去,总会在无预料的某一刻某一时,突然的就蹦了出来。
梁千羽左手提着那把器榜第六的碎月,和纵横之横家南宫正并肩而行,平静问道:“古冬春的冬夏和春秋两剑,冬夏以凛冽汹涌为主,春秋以绵长阴柔见长,两剑相互而斥,听起来很简单,可剑中真意却始终难以捉摸到,就是感觉哪点缺了一块,说不清,也道不明。”
身穿一件深灰近黑长袍的南宫正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两句讽语,忽然想起先前已经说的够多了,并且这小子还拿谢仙灵威胁自己,当下只得咂巴了两下嘴,耐性子道:“李阁蒸身为剑族李家的家主,因为不入江湖五年而不登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榜,可不就是说他的武力不如那十人了,恩,不如武帝城的那位第一倒是真的。再说李阁蒸的剑道,取名四季,也取于四季,燕仓道的那个古冬春学到的不过是皮毛功夫,无法深究真意。你小子想要了解这两剑或者说李阁蒸的四季剑,不是说要对一年四季有所感悟体验,而是要对天地变化有所体验。四季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四个季节吗,那么四个季节的变化不都体验在天地之变上吗?李阁蒸的剑道,江湖有传‘独闻阁蒸一柄剑,可勘天地风云变’,它的变化并不诡异,但磅礴,并不复杂,但沉重,每一剑所承受的剑道剑势,都是天地之重,你小子想要学好这道上乘剑法,难,而且很难,不过还是有可能。”
缓缓步行的梁千羽沉默不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从三品练技开始,梁千羽就只是选择了剑而已,却并没有修习过具体的剑技,一则身为师父的隋渊明确实也不用剑,二则是因为隋渊明说过只需要选择技路,无需在意技术,这个世上每一位成名高手的成名之技,哪个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日月积累才出来的?所以三品练技,不需要练什么剑技,这些东西,留待日后自有机会,远比不合时宜的当时学稗益要来的大。其通俗而言,也就是什么样的胃就吃什么量的饭,如果梁千羽过早的接触到那些已经建立在纯熟三品练技基础上的剑技,只会让自己以后的剑道徒蒙垢尘。
南宫正的述说语焉不详,深意是有,却不浅显,梁千羽自然听得也就不清不楚,只是脑中隐隐约约像是要摸到什么。天下剑客无数,不说那江湖之中的游侠剑客,便是其余范围中,亦是有不少的剑客存在。这些剑客大多数而言没什么剑法可言,或者说没什么上乘剑法可言,都是从一些剑道前辈的招式中九成抄袭一成自究的钻研出来,其九成抄袭又马虎的厉害,自然更不是什么厉害剑法。梁千羽用剑,但真正能登上台面的剑法也不过是那机缘巧合之下所学到的点墨剑法,不过目前而言仍旧是半吊子的水平,如果不是依靠不俗悟性得出了那“墨染江山”一剑,恐怕现在说他会点墨剑法都没人信。
两边巨树已葱,嫩芽抽出新绿的同时已经有大片翠色涂抹开来。四人穿过并不紧密的林子,踩过一张绿毯后,目光可见满地乱石,乱石之后是拍涛汹涌的激水,翻着无数白色泡沫。至此处时,几人已经可以听见远处澎湃如同苍雷震响的轰然声,在这一刻,梁千羽再也顾不得想那个“古冬春四季剑”的事情,而是心潮愈加起伏的想要冲上前去,亲眼看一看那天下闻名的匣口瀑布。
当今天下,有四种风景最是壮观而震撼人心,高山仰止,大江奔流,沙场血战,九天悬瀑。
梁千羽从蓟州出城而入江湖后,便有幸见到这四种壮阔奇观中的一种,不可谓不幸运。
负手而行的南宫正啧啧道:“若论天下气势最雄厚的瀑布,当居天下瀑布状元的天龙瀑布,可要说最是奇观美丽的,那就只能是这匹居于深山中的匣口瀑布,在气势足够雄壮的同时,又能兼具观赏性,实在难得。”
四人快速前行,便是连身为女子身的许涟漪亦是心潮浮动,脚步间不觉快了许多。沿江而上,踩着凹凸不平的快快巨石,四人无形之间皆是使出了些许轻功功夫,每一步轻轻落下点地的同时,又迅速迈向下一个位置,身影错落之间,仅是少顷,一匹悬天瀑布轰然乍现在众人眼前。
从天而降落差有四十于米,两边宽阔更是可达五十多米,由西边奔腾出来的天江在这个断崖之处以奔腾江水形成落天之势,宛若苍天割开了一道口子。临近之处,轰天之响更是响悍,四人互语已是不可闻。
匣口瀑布,天下第三大的瀑布,以其雄奇瑰丽之姿展现在四人面前。而抬头怔怔望着如天门一般的四人站在似天幕一般笼罩下来的瀑布前,江水扑击中有无数水花溅在他们的身上,但此时此刻,无论是梁千羽,还是南宫正,都选择了沉默不语,生出一种极尽渺小之感。
在这等天地杰物面前,谁人可不渺小?
梁千羽忽然哈哈一笑,迎着“万丈”瀑布,大声道:“长如白练飞,界破青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