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意想之中的不一样,一生都为了大梁奔波并培养出梁千羽也是为了光复大梁的隋渊明,在听到这句完全忤逆他一生所求之事的逆话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平静笑道:“说说看。”
梁千羽跪坐在案桌对面,一板一眼认真道:“徒儿第一次进江湖,是为了修行,让基础打牢实并且能够勘破二品的境界,这些已经做到了。第二次西北行算不上进江湖,而是借着燕仓道匪军锻炼了一次领兵打仗,虽然与以后的血战沙场有很大区别,可见微知著,总也有些成效。这两次远行的任务都不同,走的路也不同,但有一件事,却是相同的。”梁千羽抬头肃穆看向师父,沉声道:“万世黎民百姓,都是苦的。”
不言不语听着徒弟讲述的隋渊明眼眸一亮。
梁千羽继而道:“江湖行的时候我为了磨砺修为境界,大多与那些江湖侠客相交,这些人都是只是半吊子的人物,算不得厉害,也算不得不厉害。那个时候我只有三品的境界,修为不够,武功也不够,所以往上就不可能,只能顺着往下,没下去过多少次,可感触却很深。大阳乱世,诸侯并起,苦的……还是百姓。”
隋渊明道:“那你有什么见解?”
梁千羽正襟危坐,两手搁在腿上,上身挺拔,目光澄澈,“取天下,守天下,只在一种人上加意念,一个字上做工夫。一种人是哪个?曰民。一个字是什么?曰安。师父,光复大梁的确是徒儿的目标,徒儿也愿意去做,可徒儿并不是为了光复才去光复,而是为了……天下百姓才愿意去光复。”
一生不辞辛苦劳碌命的隋渊明忽觉眼角有些湿润,看着这个虽是徒弟实际更是孙儿的孩子,老人欣慰。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隋渊明教给了梁千羽一切,几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至于最后这小子能够吸收多少,全靠造化。而教导之后,隋渊明便将梁千羽半赶着撵去了江湖。一个想要争夺天下的人,如果不了解天下,如何能够争取?所以隋渊明让梁千羽去江湖磨砺修为是真,见识一些民间疾苦也是真。
心中高兴不已的老人笑骂了一句:“道理倒是说的头头是道的,可这次的任务不还是没完成吗?”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的问题顿时让梁千羽一个脑袋两个大,求饶道:“一千多匪军,三千匹战马,最后再加上曾经的骑战第一邹闻道,师父,这些还不够吗?”
隋渊明笑道:“真要认真说的话,确实不够。曹秉正的大才,十几年前见过那一次之后,我就确定他绝不在我之下。有他在,十万兵又何止?现在的天下,虽然各处烽烟四起,可说实话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真正的大家大势力,都在等一个契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燃烧起来的导火线。到那个时候,饱受四面之敌的燕仓道,你就会看到曹秉正真正的谋略才能。呵呵,算了算了,你也不必气馁,曹秉正这样的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梁千羽撇撇嘴低声嘀咕:“终于说句好话了。”
隋渊明淡笑道:“这次找你来,一是听一听你这次的西北行概况,二是还有一个事。你应该也听萱萱那丫头说了,我想要你再出门远行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梁千羽平静问道:“是因为还没有到举兵的时机吗?”
隋渊明点头道:“算是一个原因,不过主要还是想让你尽快的提升实力,虽说为君者并不需要非得身具不俗修为,不过大梁历代君王,都是一等一的一品修为,所以你也不能例外。而且,第一次的五年江湖行,你因为实力的限制接触到的东西只是一些低层次的东西,真正的江湖,或者说真正的天下,你还没有看到过。那么在这次的远行中,我希望你能去走一走,看一看。”
“意思是那些地方我都要走上一走了?而且从前你不允许我走的地方,现在我也能看上一看,甚至可以闹上一番了?”
隋渊明平静道:“你有实力的话,当然可以这么做。另外,这次远行还有一个目的。”
梁千羽疑惑望向师父。
隋渊明道:“为了让你能够在未来的天下中站稳脚跟,西北行是让你找曹秉正这个谋士,那么这次远行就该给你添一员猛将,他叫雷胜霖,在东边齐鲁之地的小圣贤庄。”
“小圣贤庄!”听到这个儒家圣地,梁千羽不禁惊呼出声。
隋渊明郑重道:“不错,雷胜霖因为性情残暴被小圣贤庄的大公子颜子期所抓,现关在庄子地下百余米的水牢中,我希望你这次能够说服或者是收服雷胜霖,这员猛将,对将来的战斗有大作用,对于你的补益,甚至不弱于曹秉正。”
能够得到曾经的大梁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国圣如此夸奖,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先前被夸赞的曹秉正,他已经见识到了其中冰山一角的聪慧,匪军南逃之路,如果有那位大书流亲自坐阵,梁千羽断然没有一丝可能逃出幽州境。
那么这位雷胜霖,说什么也要得到他。
隋渊明笑道:“远行之事就是这个,今天是二十六号,还有四天就过年了。年前,就后天,去一趟避世间,见一见他们吧。”
梁千羽沉重点了点头:“肯定是要去的,我大梁子民,总有一天会从那个地方走出来。”
隋渊明浅浅笑了一下,眼角眯起皱纹,“年后,就走吧,尽快尽好。”
梁千羽讶异道:“要这么早?”
老人轻轻一笑,又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之间仿佛老态了许多,“你以为你还有多长时间?你以为这个天下还有多长时间?不管你是为了大梁,还是为了天下百姓,你都必须加紧脚步。这个天下,最多还有两年,所以你这次的江湖行,是最后一次,而且时间必须控制在一年半之内。”
已经八十多岁全凭一口气吊着的老人咳嗽了一声,缓缓的站了起来,轻轻走向窗边,说了句让梁千羽瞬间惊悚其后又心痛如绞的话。
“人生八十余载,梦一场,乐一场,再笑又能有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