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安道暗里大家虽然都知道经略使韦横束才是真正能够当家做主的人,可毕竟从明面上来说宁伯王才是这儿的真正主人。宁伯王虽不问世事多年,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所以随便有哪一天这位求道王爷突然的冒了出来,下达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命令,手底下的人还是得规规矩矩的去办。
当今大阳的皇帝便是如此一个人物。
寒州主将也是整个衡安道主将的刑迁息虽是怒意层生,可也不得不忍着。作为一个热衷于上阵杀敌的沙场将军来说,刑迁息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去猜测揣度,他就只知道眼前的这支军队从外表上来看是宁伯王的军队,是他的领头人的军队,所以他就不能轻易去招惹。
可韦横束下达的命令怎么办?
从职责上来说,经略使可以控制一道的大部分军权,在平常刑迁息也都直接听从于韦横束的命令,所以这次韦横束才可以轻易派遣出足以惊动朝廷的五万军队来为他抓捕一名杀子仇人。
久经沙场的刑迁息如此踌躇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害怕心理,虽然这个年轻公子哥身后的神秘军队所表现出的气势不容小觑,可毕竟从数量上来看他还是差的太多,五万对七千,而且这五万人还是跟随他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岂会不战而退?
让他所担心的就只有一个,这支军队挂的是宁伯王的旗帜,他若是动了手,可就坐上了叛徒的名号。虽说当今这个天下时逢乱世,名士良将择主而栖,可拥有正规将军称号的刑迁息又岂会轻易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
面对梁千羽的淡然挑衅,刑迁息自然不会轻易上钩。
索性之下,刑迁息收回了按刀右手,双手抱胸,坐在马上,好整以暇,眼角轻瞥看了眼后方,心中淡然,两军对垒,形势僵局,你还不出来?
梁千羽淡然而视,同样在等。
场面宁静尴尬之下,终于有一骑从刑迁息的身后缓缓走出,身穿深紫绣雀官袍的经略使韦横束,千呼万唤始出来。
看到正主儿,梁千羽顿时饶有兴趣起来。这一场始于“懵懂小子斩杀世家子”的闹剧闹到了现在,闹成了整个寒州甚至于是衡安道鸡飞狗跳的地步,到了现在已经缩减为梁千羽与韦横束两个人的私仇恩怨,显然是已经演变到了尽头。
那么既然如此,那个被种种隐秘手段隐藏起来的最终目的,现在也终于可以挑透了,百无禁忌。
身材不高不矮显得极是坚实的韦横束没有慵懒官员的那种大腹便便,此时沉着一张脸来到两军之间,第一次看着对面那个杀了他溺爱有加的独子的仇人,深吸一口气后,意外的没有大发雷霆失去理智,反而是压抑着不曾多加掩饰的怒火,冷静看待局势。
韦横束漠然问道:“宁伯王这么多年来钻心求道,不问世事,除了他那个纨绔儿子外,鲜有与人来往,更不曾听说与你这种可以当他儿子一辈的年轻人有过丝毫关联。所以,你身后的军队,本官从没相信过它是宁伯王私藏的神秘军队,他不敢,本官也不会允许。”
梁千羽笑意玩味,不否认。韦横束虽然只是镇南王为了镇压衡安道所安排的一名傀儡,可能够当上高高在上的镇南王的傀儡的人,又岂是一般人可为?韦横束能够一针见血的点明其中密线,梁千羽一点不意外。
梁千羽笑道:“韦大人不相信,那在下也没有丝毫办法。不过,杀了令郎之事属于一种无奈之举,碰到了,就躲不掉,可这并不代表我就后悔了,因为不杀他,又怎么能钓出你这条大鱼。”
韦横束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恍如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光明,紧接着这点光明便大绽有如太阳,普耀世间,通透亮堂,韦横束坐于马背上的坚实身躯微微颤抖,眸中流露出一片灰色光彩,一如死灰,但随即又厉声道:“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凭什么敢来拉下本官?在衡安道,就是宁伯王那个老匹夫亲自来了,也没有本事没有胆量这样做,你凭什么!?”
梁千羽笑道:“你就如此笃定我是宁伯王之下的人物?”
经过一面之后加上短短几句云里雾里的对话,韦横束彻底清醒了过来,悚然而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梁千羽笑面拂春风,上身轻轻挺直,淡然道:“与镇南王的信使被你一手遮天的盖住了,镇南王的心腹手下也被你以手段掩藏了,包括镇南王留在衡安道的各处密使碟子,都被你一一清除,我就想知道,你这算不算是家贼难防?”
韦横束脸色铁青。
梁千羽继而道:“对于镇南王那等枭雄来说,你的生死包括你家族任何一人的生死都不足为虑。所以令郎的死,你知道镇南王不可能允你报仇,甚至如你现在这般因为暴怒而明面上报仇的事情等于将镇南王多年的谋划都浮于水面,镇南王一旦得知,必然会对你整个家族杀之而后快。如果现在在位的还是那位宁伯王的话,你当然有信心在事后将所有事都压下去,做到一种正大光明的暗中行事。但很可惜,要搞你的人,不是宁伯王,而是在下啊。”
“韦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你为了替子报仇断绝了与镇南王的所有联系,这件事,在整个衡安道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到,而你,做的很好。”
韦横束以手按胸,气息粗重,双目通红:“好,好一个借刀杀人复借刀杀人,年纪轻轻却谋划出如此密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梁千羽拱手笑道:“过奖!”
韦横束惨笑变冷笑:“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你拿什么与我斗?宁伯王贵为王爷,可本官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本官身后有五万大军,杀你如杀鸡!”
韦横束从怀中缓缓摸出一样东西,下山猛虎,通体金黄,大军虎符。
刑迁息悚然。
韦横束大笑道:“众将士听令,拿下此子。”
见虎符便是见令,刑迁息无可选择,沉声应是。
五万大军,齐望前方,一触即发。
刑迁息右手重新按在左腰刀柄上,面容肃穆。
这一场大战,终究还是无可避免。
韦横束冷笑连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阴谋诡计又能算得了什么?只要可以将眼前的这个小子拿下,替子报仇,韦横束就有信心在那个镇南王眼底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韦横束瞥了眼刑迁息,漠然道:“邢将军,还不上?难道你想抗命不尊?”
刑迁息头也不转的回道:“不敢!”
呛啷一声,刀出鞘。
刑迁息刀指前方,坐下战马已是前蹄踢动,跃跃欲试。
“众将士,随我……”
一道尖锐至极的声音忽然从远方急驰而来:“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