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憋了许久的一场大雨终究肆意起来。
【2】
有一年了吧，没有再去刻意的想到他。看似时间飞逝，实则度日如年。可当我的手机屏幕又一次显示那个我以为我会忘记的号码时，我迟疑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暗淡下去，接着又一次亮起来。
“Hey。”
我愣了半天，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回应这一个简单的问候。
“我想你了。”
如果之前的那句只是让我没办法好好思考的话，那这一句话足够在我的脑海里投放一枚核弹，轰隆一声，一切都崩塌了模样。我像是见到鬼一般丢下手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溢出细密的汗。邻桌的同事听到巨响纷纷朝我这投来诧异的目光。
调整呼吸，调整情绪，把混沌般的思绪重新整理好，这一套下来，我用了五分钟。抓起被我丢到桌角的手机，发现电话还未挂断，并且由于刚才的力度太大，导致屏幕上开出了一朵难看的“花”。我清了清嗓子，将手机拿至耳边，小心翼翼确认性的说了句“喂”。
“我休假。”他的语气非常清淡，听不出感情。“现在在你公司楼下。怎么样，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呃……哦。”似乎对他提出的所有要求，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条件的接受，尽管这只不过是一顿朋友之间的晚餐。原本以为自己就应该会这么忘记他的，没了联系，也不会经由别人联系到他，更甚至，我已经删除了除了电话号码以外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
于是一整个下午，我都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中无法自拔。往常的时间我都会看看时钟，期盼着早些下班，可是今天，我害怕了。不是害怕面对他，是害怕他会用暴力来处理之前我留下一张字条然后一声不吭的消失了的事。
所以当这个时间终于来临时，我拖着异样沉重的身体和心理下了公司的大楼，人群里的他还是那么显眼，对于我来说都不用刻意去寻找，笔挺的身材，俊朗的五官，舒适简单的衣着……我有想，这么久之后我应该会忘记他的模样，却不然，此刻的他站在那儿，显得熟悉异常，如同我们昨天才见过面。极度不情愿的走到他面前。抬头正眼看着他，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你开车了么？”他问道。
“啊……”我愣了半天，没听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又问了句“你开车了么？”
“你没开车来？”我反问道。显然我还是没有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车停酒店了。”
“哦。那……我去开车你在这等？”
“和你一起去吧，我来开。”
“哦。”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找个人不多的地方狠狠地揍我一顿。我太了解他了，他完全可以在地下停车场把我打残然后一脸无辜的送我去医院。所以在他走在前面的时间里，我窃窃的把手机快速拨号号码换成了110。
可是直到我们找到我的车，拉开车门，他发动车子，我坐在副驾驶，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紧张的拉起安全带扣好，因为我觉得如果他不是要动手打我的话，那他一定想要开着车子准备来个车毁人亡，同归于尽。
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我的脑洞是有多么深不见底，同时我也意识到原来过了这么久，我还能不计前嫌的在脑海里拿他开涮。他没有动手打我，也没有飙车撞到某个绿化带，他就那么仔细的开着车，时不时看看街边，却始终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认真的样子看在眼里，让我没办法挪开。就好像他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都不用我指路他都能带我到我想去的那家饭店。
“你平常在外面吃饭都是在哪里吃？”他突然转过头看向我，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脸已经烧红了，所以立即别开目光，掏出手机假装在看新闻。余光看到他牵动着嘴角，似笑非笑。“问你话呢？”
“哦……我很少在外面吃，要不我上网找找？”强忍着尴尬回话，始终不敢转过头去看他。
“算了，我知道一家，咱就去那儿吃吧。”
“哦。”习惯性的回答，却也突然发觉，什么时候，这个外地人比我这个本地人都要了解这座城市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哪有好吃的？”然而他立即看出了我的疑惑。
“你去一个地方前怎么可能会不先做好准备？”我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车子平缓的停在一个路口，红灯。他这一揭‘伤疤’，原本我空白的大脑莫名就列出了一张清单，全是他的习惯爱好。“查查这个地方有没有好吃的，有哪些酒店环境好价钱又好，哪些景点和特色，这些你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就算你没有做准备，我也能肯定你不是今天才到的，你有大把的时间开着车在这里转悠，自然而然，哪里有什么你都会知道。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他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3】
出奇的一顿晚餐，没有酒，甚至连酒精饮料都没有。
“所以你没看到我那天走时留下的字条？”心里实在过不了那道坎，他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我就越惶恐。
“看到了。”
“然后呢？”我难以接受他给我的反应竟会如此平淡，按照他以前的习性，不是早就冲我发飙了么？可是这样的反应到底是闹哪样？“你一丁点的生气都没有么？”
“生气能解决问题么？”他依旧平淡的回答，夹了一块山药细嚼慢咽起来。
最后还是我沉不住气了。我放下筷子，特别义正言辞的一字一句说道：“你到底是不是李越泽？！”
“那你先问问你自己，你还是不是顾言？”这回轮到我被堵得无话可说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这样的一个人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却还是会在无意的谈话间，觉得心里难受得很。看着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小口，叹了口气，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沉默了几分钟，最后又摇摇头，重新拿起筷子小声的说，“吃饭吧。”
这种可怕的沉默肆意在我们相处的空间里，根本没有心思吃这顿晚饭。我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任由他沉默，任由他对我不闻不问，任由他引燃这小范围的空虚。
“你还是损我几句吧，我心里会自在些。”许久，我打破僵局。这种可怕的气氛快要把我逼疯了。“你总是这样沉默不语让我很不爽。往常的你不是最毒舌么，以前总是不爱听你对我或别人说三道四，现在反倒觉得你这样损我都比你此刻不言不语要好得多。真的！”
他抬眼看了看我，又摇摇头，嗤之以鼻：“神经病。”
【4】
开车到他住的酒店楼下，他从驾驶室出来，走到副驾驶趴在车窗上颇有兴趣的看着我，挑了挑眉毛问道：“怎样，要不要上去坐坐，陪我喝杯酒？”
一晚上的好心情算是完全被一顿晚饭给搞坏了，所以我现在也一点都不想陪他喝酒，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解开安全带直接爬到驾驶室准备开车走。
“就喝杯酒而已，是不是哥们儿啊？！”
我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发动车子，松了手刹，说：“哥们儿明个还得上班，今天也不想和你喝酒，您也早些休息！滚开！我要回去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看到字条的后续故事吗？”就算他的眉毛抖得再挑逗再诱惑，我也不会再被诱惑了……
然而十分钟之后，在他的房间里，我快要喝完一瓶啤酒了。可他还是没有说任何关于他看到字条之后所谓的后续故事。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色，手中抓着酒瓶，轻轻摇晃着，接着动作好看的喝了一口。
“感情你就是特意骗我上来陪你喝酒的。”我放下手中的空酒瓶，看着茶几上放着的十几瓶打开的酒，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明明不想喝了，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的又抓起一瓶。在他身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坐下，似乎一晚上不好的情绪也随着酒精的分解而慢慢消散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我，笑了笑，举起酒瓶要和我碰，我被他的迷之微笑拉扯着慢了半拍。喝完一口，他又把视线抛向夜空，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已经离婚了。”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听到这句话时我竟觉得高兴。假装惊讶的看着他，尽管他没有看到我的表情。
“其实那天你走后我并没有发现你留了字条，不过话说回来，你留的字条也是够隐蔽的。所以过了一个月，我老婆把这张字条甩在我面前叫我解释时我才知道。然后我就开始跟她解释啊，只是在气头上的女人的理智应该都被狗吃了，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无奈我只有把你抖出来，不提你还好，一提你她彻底疯了，她早就觉得我们关系不正常，所以你写得那么直接，她更是能肯定我们之间有问题了。”
我差点一口啤酒都喷他脸上了，我只不过是写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什么叫“直接”？！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呢。
“那我被她这么一激，就把你从三亚回来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次我真没忍住，真就把嘴里的啤酒都喷到他身上了。所以那天我到底是喝了多少。我疑惑的放下手中的酒瓶，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样子说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吓我！”
他起身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把身上的液体擦拭干净后，重新坐回位子。整个过程我都觉得他应该是去卫生间拿了一把他早就藏好的刀，然后现在坐回原处准备分分钟把我切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不不不，这就是重点！”我顾不了那么多他会不会把我切腹了，我要弄清楚我怎么就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呢。“你快告诉我，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见我着急的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还笑得那么风轻云淡：“孤男寡男，干柴烈火，你说能发生什么。”
真的！真的！我受到了惊吓！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惊恐的看着他，十分努力的去回忆当晚的事情，可是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还是不得其解。“你他妈肯定在骗我！”
“之后的几个月，我和她总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她总是拿这件事来威胁我。这几个月里她也没让我碰过她，在她眼里我已经脏了。所以，既然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这么累，那就没必要再生活在一起了，更何况，我知道她和别人好了。她狠狠得扣了顶绿帽子在我头上，我还得忍气吞声。原本和她就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那就离婚吧。”
他见我一脸惊恐，无缘由的笑了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和她结婚，那时候是觉得，结婚就像是完成家里人给我布置的任务，甚至以后生孩子，也不过是任务。所以现在的我任务失败了。”
听他说完，我停顿了许久，脑袋放空着，恢复了理智。不知道要从哪里作为突破口去找个合适的理由安慰他。我不知道，我的一张字条竟然就这么毁了他的生活。自责的同时，似乎还在庆幸，庆幸他们现在离婚了……
“对不起。”终于挤出了这三个字，可是语气里，连我自己都听不出诚意。所以在说完这三个字后，我疯了般举起酒瓶把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
“不怪你。”我以为他会阻止我这么喝酒，却没料到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把酒喝完，然后再次露出一个迷之微笑。这次的这个笑容，我知道是他在惩罚我，尽管他不说出口。“哎，生活啊，生下来容易，活下去难啊。你呢，这么久了，有没有爱上别人，不管男女。”
大脑像是被拴在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上转了千百圈，此刻的我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我痛苦的揉着太阳穴，许久都没缓过来。
“我啊……”才刚开口，就被另一张嘴给封住了嘴巴。脑海里轰隆一声，明明想要挣扎，可是却又开始享受起这样的感受，温热的嘴唇，小心翼翼探过来的舌头。整个人就像是触电般颤抖起来。
“你还爱我么？”
嘴里充斥着他口中啤酒淡淡的苦涩的味道，没办法正常思考，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紧促。意识模糊的同时，似乎也听到了自己说出那个“爱”字。接着嘴又被封住了，被吸允的力度就如同随时都会被他把灵魂也一同吸走。就算如此，现在的我也会心甘情愿的让他把我的灵魂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