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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千鹤

破落的公园,一条破破烂烂的青石小道蜿蜒着向着深处伸展,小道两旁栽满了挺拔的巨木,它们的枝叶茂密而青邃,像撑开一把巨大无比的伞,把太阳都给遮住了。而阳光透过树叶斑斓地落在青石板上,恼人的蝉在这初夏的树干上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走出这条小道,在尽头,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环形广场,广场的中央立着一棵硕大无比的古木,它的腹部像是被人掏空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枝干上零星挂着几个白色的布条随风飘动着。

古木正对着的是一个崭新的公园长椅,上面的红漆仍闪烁着崭新的光芒,与周围的格调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坐在长椅上,一只手把玩着淡绿色的卷发,眼睛呆滞着望着干枯的地板。

这时候,一只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傲清风提着白色的便当站在她面前微笑:“饿了吧?来吃饭。”

她盯着他一阵出神,乌黑的瞳孔突然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气。

“别这样。”傲清风挠挠头,哄孩子这件事他真的不擅长只能认错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违约,希望你能原谅我。”

明日香抹了把眼角,把头别到一边,轻声说道:“我没有怪你。”

依这妮子的性子这时候应该跳起来对他一顿乱咬了,现在却这么诡异的平静,这让傲清风心里顿时没底了。

“你……脑子没事吧?”傲清风试探性地问道。

“没事。”

“那怎么……”

“没怎么……”明日香又擦把眼角,话音有些哽咽:“我这是高兴的。”

完了,这孩子一定把脑子碰坏了,傲清风大惊失色,这可让他怎么回去跟黑泽夏木那臭小子交差啊!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是我去晚了才害你没吃上饭就跑出来的。”

“不对。”明日香摇摇头,把目光对向傲清风:“不是桐人君的错,我很高兴桐人君能想起这里,能找到我,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一阵急行的风突然吹起,青翠的树叶发出飒飒的清响,天地间除了这声音,一切都寂静了。

风消失了,一片树叶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不知道落了多久,终于落在了傲清风的肩头上,他伸出手把它弹掉,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了,我来了。”

“所以,我很高兴。”明日香盯着他枯寂的瞳孔,轻声说道:“但是就是想哭。”话刚说完,眼睛就又红了。

“嗯,我知道了,吃饭吧。”傲清风坐到她的身边,把便当塞给进她的手里。

明日香乖巧地打开便当,双手合在一块:“多谢款待,我要开动了。”

果然很乖啊,一直都是这样,这次也是。傲清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号称是高中生的女孩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一样,虽然心里藏着这么多痛苦,却从没埋怨过谁。只是一心一意地为别人着想,把青春期的所有叛逆都用到逃跑上和中二病上了。

明日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便当,而傲清风把背靠在椅栏上发呆,初夏那慵懒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带着一股催人如睡的魔力,傲清风没有刻意去抵抗这突如其来的睡意,这一切是那么的安宁。不好好睡一觉简直就是浪费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喂,桐人君。”明日香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把他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拉醒。

他把手搭在脑门上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突然,他闻到一股少女特有的香气,还有暖和和的带着芬芳和便当的气息。

傲清风马上就把眼睛睁开,阳光被人影遮住了,明日香趴在他的身上,柔和的小脸离他的脸很近很近,彼此之间的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稚嫩青涩的红唇闪烁着惑人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于是他又默默地用手按住明日香的脸:“我说大小姐你又来了。”

“唔,桃言似了,瞳仁菌似大坏蛋。(讨厌死了,桐人君是大坏蛋)”明日香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要真被你得逞了才成了大坏蛋呢。”

明日香努力挣脱一会儿终于从傲清风手里逃脱出来,气鼓鼓地指责道:“本王怎么说也是娇滴滴的大美女,投怀送抱了你都不要,你……”说道这里脸猛地红透了,别过头哼了一声:“你真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是是是,我是大笨蛋,但笨蛋也想睡会觉啊,我瞌睡死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明日香犹豫了一会儿,走过来挨着傲清风坐了下来。

“桐人君,你先不要睡,陪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

明日香抬起头望向广场中间那棵古木,轻声说道:“你知道这个公园为什么叫千鹤子公园吗?”

“我又不是日本人,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哦,我妈妈跟我讲过。”明日香看起来很高兴:“这里以前不是公园的,七十多年前它还是一个神社。”

“你妈妈?”

“对呀,我妈妈的妈妈的姐姐就是这个神社唯一的巫女,听妈妈说她长的非常非常漂亮,就像古时候的公主一样。本来她和我姥姥是在阪神那边居住的,后来发生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之后她就来到东京。当时有很多高官看上了她的美貌向她提出求婚,优秀者不知凡几。但她都以巫女应当终生侍奉神明为由拒绝了。”

说到这儿明日香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大概是她长的太过美丽了吧,连当时的天皇陛下都被惊动了,他亲自驾临神社与这位传说中东京第一美人相见,相见的过程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在天皇陛下离开后,她把神社的名字改作千鹤子。”

“有人说天皇陛下在那天……临幸……了她”明日香红着脸小声地说出那两个字:“但不是这样的,那天天皇陛下确实向她求婚了,最后却被她的决心所打动,说她像白鹤一样坚贞美丽,就赠了她一个千鹤子的名。”

“那时候日本社会乱的一塌糊涂,每天都有人在街上示威,他们提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然后借亚洲这块跳板统一世界的口号,并为了拉拢人心胁迫全国各个地方的神社宣布侵略战争是诸神允许的,是得到诸神庇佑的。不服从的人都被拉出来砍了头。”

“几乎所有神社都屈服了,只有她一意孤行地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并拒绝为战争祈福,很快神社就被一群激进份子团团围住了。哪怕她是天皇陛下传闻中的女人,但在那个时候,天皇陛下又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被一群大坏蛋包围。”

“那群人里有一个陆军少佐,名叫岗村铭。”

傲清风低垂的眼帘猛地睁开,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岗村铭!”他从牙齿里把这个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是啊,他觊觎千鹤子的美貌,提出如果千鹤子能当他的妾室,他不但放过她一马,还可以保证不用她为战争祈福。但千鹤子还是拒绝了。”

“恼羞成怒的岗村铭下令用火把神社烧毁,并威胁道:‘如果愿意做我的妾室就从火里走出来,如果不愿,那就死在火里吧。’千鹤子站在大火中毫无畏惧,她指着岗村铭说道:‘迷信暴力和战争的人是不会得到神灵的眷顾的,在真正的正义面前,你们必然会失败,我虽然很想活下去,但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日照天神的子嗣,因此我同你们一样满身都是罪孽,就让这世间最纯净的大火把我的罪孽烧的一干二净吧。而我会在黄泉最深处无时无刻不看着你们,看你们最终都是怎么结束这背叛神明的一生。’真的很酷哦。”

“最后她扶着神社的大门,眼睛朝着大海的方向望去,表情变的极其哀怨,直到大火蔓延到她身上,她才轻声吟出一首辞世诗。”

“二十六年纷纷,多少荒唐岁月。只把青丝绾了,待旧人,世世东前望秦轩。君,莫忘。”这首诗却是从傲清风嘴里念出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失落与黯然的语气。

“嗯?桐人君不是不知道这个故事吗,怎么会知道这首诗。”明日香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

傲清风叹了口气:“没什么,她是我的……我爸爸的一个很好的朋友。”

“什么嘛,桐人君还是知道的说”明日香看起来有些郁闷:“那桐人君知道她的名字吗?”

傲清风抬起头目光仿佛越过无尽岁月,在那尽头是一把滔天的大火,美丽的让人心碎的女子痴情地向着东方望去,哀怨地念出那首辞世诗,良久,他缓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啊……她叫奇稻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