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二姨娘就像绯夏的亲母一样温柔的对待嫡女出生的她,不曾逾越过,但谁也不知道,二姨娘那温柔的背后,隐藏的是怎么样的阴狠。
她也曾单纯过,在年少卧病时,二姨娘遣人送来的汤药都被放了慢性|毒|药,她还傻傻的以为二姨娘真的把她待为亲女儿疼;她也曾叛逆过,仅仅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妹妹与她争一件衣服,她推倒了妹妹而被罚跪在祠堂里一夜,差点死去;她也曾情动过,爱上了一个普通的书生,常与书信来往,却不幸被他人发现,硬生生的与柳郎被拆散;她也曾疯狂过,与柳郎定下海誓山盟,相约在城外松柏树下私奔,然而却在那晚等不到柳郎的身影;她也曾失意过,趋于势力的父亲擅自给她安排了一则婚事,在大婚那天,她的妹妹却在婚礼上勾引了她的夫婿,独留她一人头盖红布守着空闺一夜;她也曾埋怨过,她嫁人之后在婆家过得事事不如意,也一直被丈夫虐待,原本多病的身子也被折磨得夜夜咯血;她也曾怨恨过,最后纵火烧了整个府邸,除了她,所有的人几乎葬送在火海中;她也曾悲戚过,最后她露出了悲哀诡异的笑脸,像个疯子一样咯咯的笑着,笑得如此痛心疾首,笑得眼睛都掉泪了。
后来,她跑到曾经与柳郎约定的松柏树下,像个疯子一样,疯疯癫癫的用双手不停的抓着树皮,十指皆染上一层乌黑的血,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指头,痴痴的笑了,嘴里吐出死前的怨恨:“柳郎,我恨你!”便上吊自杀了,在这棵松柏下。
若是柳生遵守约定带她离开,她也不会嫁人;若是柳生遵守约定与她长相厮守,她也不会活得这么痛苦。所以,她把所有的罪恶全部附加在柳生的身上。
生前,她恨过,爱过,怨憎过,麻木过。死后,所有的贪嗔慢疑如穿堂风般,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是这痴,对柳郎的痴心,却一直存在。
她还是忘不了对柳生的痴念,也造就她现在还不愿进入轮回转生,依旧滞留在约定之地。
事过境迁,那棵松柏也已经变成了一颗毫无生机的枯树,而周围却莫名的生长了一种紫色的藤蔓,缠上那枯老的古树,绽放着朵朵紫蓝色的花,那藤蔓的名字叫紫藤。
“我说,我已经死了,你不怕吗?”池绯夏看着面前这个眼神纯净温和的少年,淡淡的问。
“我为什么要怕?”
“呵呵,说得也是。”池绯夏苦笑着,“我说,你也不是普通人吧!我恢复记忆这事,是你做的吧!你是妖呢,还是仙?你的目的是什么?”
“好奇吗?”
“嗯,有一点,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
池绯夏低垂着眼眸,朵朵的紫藤花掉落了一地,踌躇一会,半响才开口:“如今我已经死了,但由于生前心中却还有一丝的执念,让我无法进入轮回,所以我想……”
花涧静静的等着她下一句话。
“我想知道柳郎现在如何了,知道他还好,我就可以放心了。”
无声的清风又徐徐拂过,撩起藤蔓上的紫藤花,每一朵都在摇曳着,仿佛在述说着自己就在这里。花涧抬眸望了满树紫藤,又把目光投在池绯夏的脸上:“他一直在这里。”
池绯夏错愕的抬头看着花涧,只听耳旁又传来一句不温不热的话:“他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你,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往事开始回溯,柳生跟池绯夏相识相爱,却因为身份差距而硬生生被家人拆散,最后俩人偷偷约定夜晚在城外松柏树相见并私奔离开云南城,但不幸此事被他人发现,池绯夏父亲勃然大怒之后,命令族人在俩人约定的地方偷偷设下埋伏,将柳生杀害并把尸骨埋在树下,而按照约定前来的池绯夏自然不知道柳生早已死在她家人的手下,痴痴的等待心爱的人。
然而这一夜,她等来的不是早已不在人世的柳生,而是家里的仆从,欲与柳生私奔等事迹败漏之后,心灰意冷的池绯夏被锁在府邸里,不曾踏出一步,直到出嫁。
曾经池绯夏也做过很多猜测,没有前来赴约的柳郎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有性命之忧,但由于她太害怕他会出事,所以潜意识一直认为是柳郎抛弃了她,跟其他女子相好,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个借口。
但有些事情只能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当事实明摆在她的面前时,一直拼命隐忍的悲伤,如破堤的潮水般哗哗流泻出,于是她纵火烧尽她所有的怨恨,今世今生选择了遗忘,只知道在这树下,有她想要守候的人。
紫藤花不停的摇曳着,风中卷起那淡淡的花香,有些苦涩,有些伤悲。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池绯夏流着满脸的泪水,近乎嘶吼。
花涧并没有直接回复她,而是扭头看向那棵爬满紫藤的枯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枯树说话:“当真?你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风又继续刮着不停摇曳的紫藤花,下着蓝紫色的花瓣雨,像是在回应花涧的话。
“后果?有什么后果?”池绯夏痴痴的问。
花涧没有回复她,而是饶过她直径走到枯树前,伸出两根手指,刺入了无形的空气中,这时周围的空气微微激起一圈圈的紫色涟漪,紫藤花也以异常的速度凋落,而花涧两指间多了一片散发着紫色光芒的菱形碎片,那颜色就跟紫藤花无异。
花神的碎片么,异常漂亮干净呢。
花涧注视着手上的紫色花瓣,眼神依旧淡然无味,转而偏头看向那好不容易重逢的俩人,眼神还是一样的冷淡。
池绯夏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柳生,他还是像以前那么温和儒雅,眼神还是那么柔情,在那一刻,她竟失了神,直到确认不是梦之后才哇哇的哭起来。
柳生被杀害之后,他的魂魄并没有直接进入轮回,而是滞留在松柏树下,一直守候着池绯夏,但由于他只是一缕孤魂,所以在池绯夏选择自杀那天,他都无能为力阻止她。池绯夏死后魂魄煞气太重,无法看到他。柳生却想一直守护在池绯夏的身边,即使她看不见自己也好,他也心满意足了。至于那花神碎片,那是十年前意外得来的,那天,无尽的苍穹突然落下一片紫色的碎片,不偏不倚的镶入他的身体,而周围也生长出有违常理的紫藤花,一点一点的削减池绯夏的煞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池绯夏身上的煞气也已经减淡,按理说她应该能看到他才对,但是她没有。后来他才知道是身体镶嵌着碎片的关系,才致使他宛如透明人般,但他却无法把碎片从身体拿出来,直到遇到花涧,也可以说是他故意把花涧引了过来,就是为了让他能和池绯夏相见。
柳生不慌不忙的安慰着池绯夏,额头贴着额头,细细低语一会,池绯夏便破涕而笑,揉着红肿的泪眼,如释重负开心的笑着。柳生牵着池绯夏的手,俩人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对方,身体也逐渐透明,他扭头对着花涧笑了笑:“这位小友,谢谢你替我把碎片取了出来,那东西你若想要的话,就送给你吧!”
“嗯,我会好好收下的,你们慢走。”
柳生和池绯夏对着花涧温和一笑,随着这飘零的紫藤花渐渐消逝在这夜空中,看来是回到了自己归宿吧。
花涧仰头看着漫天的紫色花雨,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他没跟他们说,其实柳生可以再等的个几十年,依他的善良本性借助花神的力量是可以修炼成仙,而至于池绯夏,生前由于杀虐太多,进入轮回后,下一世恐怕不能为人,就算能幸运的转世为人,那她下一世注定又是凄苦的存在。
但这一切说了又有什么用,红尘之事他本来就管不着,而他又不屑于管。
花涧收起掌心的碎片,转身离开,而身后,则是一地的紫藤花瓣。
山盟虽在,紫藤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