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藏民族关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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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藏高原及其民族(5)

有了文字以后,各族先民的相互交往便不断见于各种史料。其中,最多见的是羌人资料。有关羌人的文字记录始于商代,甲骨文中有大量有关羌人的记载,反映了古羌人与商族和商王朝的密切关系。在此后的汉文史料中又大量保存了有关羌人的传说资料和史迹。如发源于青藏高原的昆仑神话中,保留了许多口耳相传的古代羌人史料,对居于湟水源头、青海湖之滨的羌人部族首领西王母,《山海经·穆天子传》记载她“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尚书·舜典》讲羌人族源“窜三苗于三危”,《史记·五帝本纪》解释说:“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后汉书·西羌传》讲古羌人活动地“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这些记载,都说明羌人与中原地区民族早有了一定交往。《后汉书》等还载“大禹出于西羌”,根据《禹贡》《国语》《史记》等中的记述,大禹带领西部羌人,自西而东,循着黄河走势,导川凿山,历尽千难万险,完成治水大业。一部分羌人因此而留居内地,被封为许多姜姓国,后散布于河南、山东以及关内、陇西等地区。

商、周两代与羌人的关系更为密切,《诗·商颂》说:“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史记》载周的始祖后稷也是羌人血脉,为羌女姜原妆所生,后别姓姬氏,为周人祖先。

姬、姜两姓长期结成婚姻联盟,武王即位后,姜子牙等许多姜姓贵族受封。据《穆天子传》《竹书纪年》等记载,周王朝与留居青海高原的古羌人有过各种形式的联系,周穆王曾亲自西巡,在昆仑之丘两次举行祭祀黄帝的大朝、大享典礼,“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并与她饮宴对歌于瑶池之上。穆王十七年,又西征昆仑丘,再见西王母。40年后,西王母入朝,进行了回访。战国初,河湟羌人向农耕兼畜牧的生产方式过渡,民族人口不断增加,以亡归于秦的无弋爰剑为首领,尊其为河湟羌人始祖。后因先秦向西扩张势力,剑之孙印畏秦之威,率部出赐支河西数千里,远徙今青海西南界或西藏东北角,后称之为“发羌”“唐旄”,约于五六世纪融于吐蕃,成为藏族先民的一个组成部分;有的向西南迁移,今甘南、川西地区藏族与之有一定族源联系。西汉时期,活跃于青海高原的羌族种落有数十个,西汉政权曾设护羌校尉,内徙羌民,使羌汉杂居,实行屯耕,在政治、经济上进一步加强了羌人与中原地区的联系,使羌族社会和汉族社会逐步形成内在的结合关系。汉武帝时,西汉经过七八十年的休养生息,社会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国力强盛,实施“征伐四夷,开地广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的战略,曾数次派兵攻伐河湟羌人,建立郡县,构筑亭燧要塞,实行一系列行政军事管理制度。并一面安抚降羌,对归降的羌人豪酋封王授侯,一面向湟水流域迁徙汉人,开置公田。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西汉置金城属国,将河湟诸羌纳入中央王朝疆域,进行更有效的管辖。西汉末年,王莽秉政,进一步开拓疆土,设置西海郡,将其统治势力深入到青海湖地区。期间,为了保障西部边陲的长治久安,西汉王朝采纳赵充国“罢兵屯田”的建议,减少军费开支,减轻百姓负担,从临羌到浩高宜同月段一带的湟水、浩高宜同月段水流域拓荒屯田,兴修水利交通工程,修复邮亭,整治道桥,致力于边疆社会公益事业。特别是把内地先进的生产工具和技术传播到这里,提高了生产力水平,促进了民族间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发展,开西部开发的先河。东汉王朝设金城郡,复置护羌校尉,析置西平郡,在陇西太守马援的建议下,在河湟地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堠,开导水田,鼓励百姓耕牧”,并更大规模地在河湟流域屯田,扩大耕地,兴修水利,引进技术,发展生产,一度出现升平景象。同时,屯田促进了经济、文化交流,密切了民族关系。当时河湟护羌校尉邓训宽柔待羌,以恩信取民,热心公益,鼓励生产,革除陋习,传播医术,颇得羌人拥戴。他去世后,每日祭奠者有数千人之多,家家为之立祠,甚至被当地人奉为西宁城隍,至今香火不断。

魏晋以来,甘、青河湟地区连年征战不息,民不聊生,但曹魏、西晋对羌人地区的经营治理始终没有停止,也曾出现一些范例。如曹魏时期的凉州刺史徐邈,在其任内兴水利,整盐池,“务农积谷,立学明训,进善黜恶”,“禁厚葬,断淫祀”,振兴地方经济,革除陈风陋俗,河湟地区一度出现“家家丰足、仓库盈溢”,“风化大行,百姓归心”的局面。

西晋西平太守马隆曾在河陇地区解放奴婢为编户齐民,发展农业,恢复社会秩序;西平郡公张轨奖励农桑,铸造钱币,兴办学校,选拔人才。这些措施为发展经济、文化,协调民族关系起到了积极作用。由于长期经济、文化的交流,中原文化不断在西陲边地扎根,同时中原文化也受到羌文化的习染和熏陶。

三、吐谷浑与内地的交往

吐谷浑立国后,其兴衰史实际上是与祖国内地政权的关系史。在南北朝诸政权中,吐谷浑与北魏及其以后各政权由于地理上相接,族属同出于鲜卑,交往尤为密切。330年,吐谷浑正式立国后,曾与前秦、西秦等接触,简文帝咸安元年(371年),前秦封吐谷浑主碎奚为“安远将军、渐强川侯”。此后,吐谷浑主视连被西秦封为“沙州牧、白兰王”。阿豺在位时(417—426年),吐谷浑国势转盛。刘宋文帝元嘉八年(431年),西秦为夏所灭,吐谷浑乘隙攻灭夏国,尽有西秦故地,与北魏接壤。是年,吐谷浑为求自保,遣使向北魏朝贡,北魏封吐谷浑主慕贵理为“大将军、西秦王”。

自此,双方常遣使往来。元嘉十三年(436年),慕贵理死,慕利延立。次年,北魏遣使策谥慕贵理为惠王。后拜慕利延为镇西大将军,改封西平王,以慕贵理子元绪为抚军将军。后因吐谷浑内部变故,双方一度征战。元嘉二十九年(452年),慕利延兄之子拾寅继承王位,北魏又封其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双方以相安关系为主。拾寅之孙伏连筹继位后,因两次为北魏凉州刺史宋颖解围,被北魏封为“西海郡开国公、吐谷浑王”。因相对和平的环境,吐谷浑发展很快,其疆域“东至叠川(今甘肃迭部县东南),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国势达到鼎盛。据统计,“吐谷浑向北魏遣使共达61次之多”,双方通过频繁交往,加强了二者的关系,北魏分裂成东、西魏后,西魏地接吐谷浑,双方仍一度保持联系,吐谷浑主夸吕曾遣使向西魏献被称为“能舞马”的良马及羊、牛等。

北周建立后,与吐谷浑“与共分疆,仍讲和好”。吐谷浑亦多次遣使向北周朝贡,对西魏、北周前后遣使达9次之多。同时,吐谷浑也与东魏及以后的北齐,与南朝的宋、齐、梁政权等也建立过通婚、朝贡等友好关系。特别是把刘宋王朝视为华夏正宗中央王朝的继续,曾二十多次遣使贡献方物。刘宋政权封吐谷浑主阿豺为“安西将军、沙州刺史、浇河公”,曾封慕贵理为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领护羌校尉,晋爵陇西王,封慕利延为河南王。后来,齐、梁政权也与吐谷浑保持着友好关系,尤其吐谷浑多次遣使至梁,“其使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献赤舞龙驹及方物”。

梁武帝信佛,吐谷浑王伏连筹特意在益州建造了一座九层佛寺。总之,在南北朝对峙时期,吐谷浑力求与北朝相安,与南朝通好,频繁通使往来,吸收先进文化,发展社会经济,促进了民族间的相互了解和融合。

隋初,文帝欲统一吐谷浑,曾纳其降臣,双方一度征伐,至开皇十一年(591年),世伏立为吐谷浑主,双方进入和平交往阶段。开皇十六年(596年),隋文帝以宗室女光化公主嫁与世伏。次年,国人杀世伏,立其弟伏允为可汗,伏允上表请依吐谷浑“兄死妻嫂”的风俗,娶光化公主,文帝许之。自此“朝贡岁至”,双方保持着友好关系,社会呈现繁荣景象。隋炀帝即位后,好大喜功,曾亲自西巡,征服掠夺吐谷浑,给民族关系布下了阴影,但在客观上扫清了中西交通障碍,有利于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有一定积极意义。

唐武德初,吐谷浑应唐高祖李渊之请,助唐击败割据河西的李轨,双方即建立起通使互市关系。诺曷钵立为吐谷浑主后,唐朝曾派兵协助其稳定国势,吐谷浑因此而成为唐的属国。贞观十年(636年),诺曷钵请颁唐历,并亲赴长安觐见,唐太宗封其为河源郡王,4年后又以宗室女弘化公主嫁与为妻,双方关系日益亲密。

吐谷浑以畜牧业为主,西迁之后,与青藏高原的古羌人融为一体,吸收西北游牧生产技术,取长补短,畜牧经济得到发展,盛产马、牦牛、藏系绵羊、山羊、骆驼,尤其是当地良种马与中亚的汗血马(波斯马)交配出的青海骢享有盛名。他们训练出的“舞马”常作为贡物献给南北朝政权,成为宫廷的娱乐马。吐谷浑兼营农业,种植大麦、青稞、粟、豆类、蔓菁等,曾引进汉地牛耕铁犁、浇水灌溉、耙耱耕地等先进技术,使农业得到发展,至今在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的三塔拉、沙珠玉、切吉、兴海县的大河坝,同德、贵德两县的沿河一带留有隋代屯田的遗迹。吐谷浑有皮毛加工、毛麻纺织、金玉木器制作、冶铁锻造、酿酒、制盐等民间手工业,随着与其他民族的交流,制造技术不断改进,不少达到很高水平。在吐谷浑时,有条通道,后人称“羌中道”或“吐谷浑道”,从西宁出发,过日月山,沿青海湖两岸,直到格尔木,再从格尔木往西到新疆诺羌、库尔勒等地,吐谷浑人借助此道,与内地和西域有频繁的贸易往来,有官方的贡使,也有民间互市、文化交流,将自己的地方特产如牦牛、战马、舞马、厂置剡毡、毛颤等时常作为贡物献给他国,也从西域或别的部族得来金银玉器、金钏、乌丸帽、丝绢布帛、各种手工产品、生产工具等,不仅政治上增进了友好关系,而且经济上互通有无,文化上也促进了交流联系。

四、其他部族与内地的联系

祖国内地与青藏高原上的苏毗女国、党项、白兰、附国、象雄以及吐蕃王室的发祥地悉补野部等的联系也由来已久,有关史书都记载了它们的大致方位、距离、地理地形特征、风土人情、宗教信仰、出产方物以及来往情况。如《隋书》记载,早在隋文帝开皇六年(586年),苏毗即向隋遣使朝贡。隋炀帝大业四年(608年)起,附国多次遣使到隋,取得联系,隋王朝曾“缘西南边置诸道总管,以遥管之”。《旧唐书》载唐高祖武德年间,东女国“女王汤滂氏始遣使贡方物,高祖厚资而遣之”。唐太宗时又来朝,太宗“降玺书慰抚之”。该书还载,贞观初,党项诸羌归附唐廷,太宗曾拜羌酋拓跋赤辞为“西戎州都督,赐姓李氏,自此职贡不绝”。吐蕃强盛后,拓跋氏请求内徙,唐“移其部落于庆州,置静边等州以处之”。《唐会要》载,贞观五年(631年)、十五年(641年),大羊同国闻中国威仪之盛,遣使朝贡,“太宗嘉其远来,以礼答慰焉”。松赞干布统一青藏高原后,原来的各部族小邦仍保持相对独立的状态,与祖国内地继续保持着联系,这方面的记载亦不乏见,如《新唐书》载,天授年间,党项西北部的一些首领内附,“户凡二十万”,唐朝“以其地为朝、吴、浮、归十州,散居灵、夏间”。《通典》等中记有吐蕃悉补野部的兴起史,据藏文史书记载,悉补野部很早就特别重视历算,为建立本民族的历算体系,首先吸取汉地的历算方法。《红史》记载说,在囊日松赞时期,即“从汉地得到历算与药物”。

当然,青藏高原腹地远离祖国内地,加之交通闭塞、语言隔阂等,相互间的交往联系远不如后来那样密切,汉藏史书记载也难免挂一漏万。但应该肯定的是,青藏高原各族先民自古以来即与祖国内地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进行交往,在长期的发展中,互相补充促进,共同发展进步,推动了社会历史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