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花样年华之聚散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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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记(3)

“胡伯”跟“胡总管”的差别,就是世家跟豪杰的距离,世家的形成靠的比仅仅是武力,更靠心计与智慧,这段暂不表。

西厢,天依然很蓝,润蓝的,就如同女子温润的双眸。但现在这珠玉般的星眸中,竟透着一丝不安的愁。“十月出十,那就是我出阁的日子吗?这屋子怎的如此沉闷,仿似千斤巨石般。”大概是窗不开吧?吱呀开窗的声音为何这般烦心?“窗被开了一线。

夕阳,从院外洒了进来,金黄的光芒投在窗纸上,印出淡淡的影象,风姿绰约而孤立,眼波顾盼见间竟将满院的萧瑟尽皆荡走,带起一丝春的温柔,夏的激情,高耸的发髻,明艳的服饰,这是一种美,一种纯粹的美,不同凡俗的美。

这种奇异的美,带着摄人的魔力,凝混着她的嗔怒、幽怨、悲哀,使得这种美,令人不敢逼视,令人汗颜。

但在她的明眸中,竟似慢慢温柔起来,清晰起来,映射出他的一切……

窗被完全打开,慕容筱倩飞身出窗,金黄的日光映着如雪的背影,在秋的风声中消散……

颜将军,天朝的中流砥柱,两朝元老,跟随上代帝王平定天下,战功彪炳辅佐今上,更是任劳任怨,为国为民,手握京师三十万禁军,生杀予夺,权势滔天。

颜府,京城最响亮的府邸,雄伟的大门,俨然成为百姓心目中权势的象征。

颜府大门,宽三丈,高五丈,左右屋檐各悬一盏大红灯笼,”颜“字更是每天一换,确保时时鲜艳,门前十阶,代表着将军的十大军工,乃先帝亲命砌成,阶前上马石睥睨前方,咆哮着主人的权威。

颜家大院,共分三重,踏进大门,便觉主人气度不凡,楼高檐奇,屋檐叠秩,千橼万瓦,错落有置,院内十数株苍松,根如青筋,根根突兀。

中进是颜家处事的地方,更是千檐百宇,气象恢弘,中进与后进间,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幽静小路,使得这将军府刚强中带点儒雅。

颜吾,将军府的未来,京师四公子”吾心依旧“中排行老大。

“心公子”虚心炎,右丞相之子,娶妻于江南霹雳堂。

“依公子”蒋伊人,尚书之子,娶妻川中唐门。

“旧公子”段酒魂,九门提督之子,娶妻南宫世家。

四大公子,声名各个如日中天,不仅武功精妙,家世高贵,更难得的是各个风流倜傥,侠义心肠,更代表着京师的四股势力。为了稳固将军的势力,颜少不得不与慕容家联姻。

苍茫山,果如其名,苍然暮色,烟雾氲薰,萦青绕白,山中有林,苍郁。

金黄的夕阳将这苍茫山,映的如此迷茫,绮丽,林中那人是否依旧?

一袭青衫的儒雅,一卷诗文的从容,一杯淡酒的狂放,一声长吟的不羁。

每天此刻,颜少都会在这暮色中舞剑,“自远而近,至无所见,心凝形释,万化冥合”这一十六字,就是他剑法的要旨,但见剑光飞舞,青锋过处,当真如临深渊,剑意出处,讲究行云流水,任意所至,但今天他的剑招明显滞后,难道京师四公子之首,还有烦事?

颜少显然不满意刚才的剑意,还剑归鞘,剑眉微皱,“十月初十,你生日那天将迎娶慕容家的小姐,你准备一下。”父亲冷冷的话语,仍在耳边缠绕不绝。

他从腰间取下酒壶,仰头猛灌,这酒壶常年在侧,舞剑毕,饮酒,爽哉!快哉!但今天的酒为何如此辛酸。

他觉得心中压抑不堪,抛开酒壶,拔剑向天,剑意从剑柄直达剑尖,剑尖似是承受不住这般愁苦,颤抖不已,“灵剑”左右直刺,似要将这天幕撕破一般。

颜少口中长吟,“离筵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甫,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存……算人生,悲莫于轻别,最苦欢娱时。”

他忽得一声,放足狂奔,心头那伊人的脸颊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梦幻……

月老庙,永远是香火鼎盛,对未来充满幻想和期待的男女,对着月老许下心愿。

月亮不知何时已爬上枝头,慕容筱倩那如雪的剪影在月下摇曳着,因缘树上写满了男女的期许。她纤细的素手抚摩着树干,使得树枝瑟瑟作响。

“你来了。”鲜艳欲滴的薄唇轻启,声如雏莺,秋风一吹,吹起几许青丝,露出那欺霜赛雪的脖颈。只见她那婀娜的身姿,随着这三个字的出口,微微颤抖,如柳丝般飘逸。

对面,月光返照,刀削般的坚毅脸颊,星眉剑目,长身玉立的男子赫然是颜少,“我来了。”声音明显发颤。

三年了,三年来每个月的初五,他们都在这因缘树下,见面,只是看着,慕容跳舞,颜郎舞剑。

三年前,同样的月色,同样的因缘树,他们不期然的相遇,两颗年轻的心开始燃烧,但是并不说话。

“你好。”

“你好。”

同声道,同时笑了。

两人都在沉思,都不愿打破这温柔的宁静,终于……

“我明天要嫁了。”

“我明天要娶妻。”

又是同声。

“我最后为你跳支舞。”

“我最后为你击一次剑。”

还是同声。

日后他们回忆起,那晚的场景,都认为那晚的月亮最圆最亮。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美好的,但是他们的情是错的,但又有多少情是对的呢?

很多年后,当他们的女儿问起这段时,他们将她领到月老庙讲起了上述故事。

“您和爹爹真的谈了三年不知对方名字的恋爱?”

“是的,那是一种叫做爱情的感觉……”

牡丹绘

南方,凉意像霜一样飘落,覆住尘间所有事。

就像夏夕的心情,在一段看客竞折腰的人体彩绘舞蹈后,仍不能舒展。皮肤在阴冷的空气里轻微颤抖,似是一条蛇在挣扎着褪去旧年的皮。

你总是很冷,让我走近你,温暖你。青远初次表白时这么说。

当时的夏夕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偎在青远怀里。漫天雪花飘洒,眼角慢慢湿润。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无比幸福。此时却又忽生寂寥。她轻轻点燃一支烟,带着牡丹一般的孤傲凛冽,斜乜围在展车旁的看客。

有人向她抛眉眼,也有人对着她单薄纱衣下画着艳丽牡丹的身体盯视,她不理睬,只管抽自己的烟。烟头在暗中闪亮,带来细微温暖。寒气源源不断地侵袭过来。若不是为了青远,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如此隐忍。

青远,她的爱人,在结婚前的旅行中忽然病倒,被送进医院。积蓄逐渐耗光,病情却仍不见好转。夏夕本不喜求人,只好做起连自己也鄙夷的车模。

一件棉衣轻盈落下,夏夕看见一双白皙的手在肩膀上稍作停留,立即撤去。倏然转头,身后的男子正微笑着凝望她,眼神深邃迷蒙一如这南方城市的空气。

心头不觉一暖,浅浅道了声“谢谢”。

最美人间四月天。夏夕和青远一路向北,去洛阳赏牡丹。各色牡丹艳丽繁复成一片海,惹人心动。换了好多地方,赏了无数牡丹,心却仍旧不知足。

青远在花丛中给夏夕讲姚黄和魏紫。故事讲完,夏夕不觉落了泪。想来爱到此境界,才算真正地痴。又听见青远召唤她,回身撒娇道,眼里进沙了!

青远凑过来,轻轻吹她的眼。夏夕偷笑,飞快吻了他的脸,转身飞跑。

一前一后追逐着,奔跑在四月暖风里,快乐尖叫,引得赏花客纷纷驻足观望。

离开时途经一座寺庙,夏夕非要进去。青远随她。

几乎是直奔殿堂,从住寺尼姑手里接了香,分给青远几杆,然后命他闭眼,各自庄重许愿。毕后青远问她许什么愿,夏夕赧笑,酱紫!一语双关。

出庙门时,又看见卖情侣锁的,匆匆买了一套。

大朵的牡丹继续在夏夕身上争奇斗艳。

凯瑞每日前来。在夏夕休息的间隙,会坐在她旁边抽烟。两人偶尔说话。

他头发油亮,皮肤白皙,常穿白衬衫、黑西服,举止谈吐礼貌稳重。指间的香烟和偶尔紧锁的眉,让他更显深沉。夏夕渐渐坠进他的气质之海,想摆脱,却又迷恋不舍。

有的男人天生是女人的杀手。比如凯瑞。

车展后,凯瑞牵着夏夕去吃西餐。夏夕一次次用力将手抽离,却一次次被凯瑞倔强牵起,最终还是无力,只得鸣金倒戈。就如夏夕本打算去照看青远,却无法拒绝凯瑞的邀请。

凯瑞笑问她的情事,她只言片语地应付。特别是青远,她只字不提。

夏夕不想提及青远,是怕自己的为爱而生的窘迫会被凯瑞识破。她莫名其妙地想在凯瑞面前表现得尽量完美。

凯瑞递给她一根香烟,替她点燃,你只亮出了感情冰上的一角。

夏夕匆忙解释,又像是在提醒凯瑞,我们刚认识不久。

低头时,倏地发现桌角的烟盒上绘有水墨牡丹,隐隐绰绰韵味十足。再看手中的烟,“牡丹”二字赫然。她忽然记起上次跟凯瑞聊天,说自己挚爱牡丹,魏紫尤甚。

夏夕对青远炽热的感情还是一点点清淡下来。

青远对夏夕甜甜地笑,带着花的香氛。她轻轻喂他喝红米粥,一勺一勺,神态专注。

不复往昔的清浅笑容让青远觉得夏夕正渐行渐远。

青远去卫生间,临离开时手有意无意地碰触了枕头下的相册。夏夕默默看他出门。他瘦弱的身体在穿堂的风里像一只飘摇的风筝。

这一走,青远再也没回来。

夏夕跑遍青远可能去的地方,仍旧一无所获。

是青远先违背诺言。夏夕安慰自己。忽然想起枕下的那本相册,翻开细看:洛阳的四月,夏夕和青远对着各色牡丹亲密无间,语笑嫣然。再念及此前情谊不在,不觉垂泪。

寒风猛烈的楼顶,青远兀自站立。一颗心随风摇晃不定,带着无限伤感。

楼下,携相册离开的夏夕被一辆等待的黑色捷达载走。

整座城市雨水充沛。爱意被雨线一点点扯落下来,长成相思青苔。

夏夕独自站在阳台。夜色朦胧,万家灯火像星星点灯,却照不亮情感来时路。凯瑞端了咖啡,递给她,眼神依旧深邃到不见池底。他轻轻唤她,夏夕,跟着我来,来。无比温存。她跟进去,电视正播放节奏缓慢的爱情片。是夏夕喜欢的,可以在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一起回味的类型。两人静默相对,一起观看。

缠绵来袭,男女主角在大雨滂沱的无人街头,展开一场凛冽的身体攻势。

暧昧传染,凯瑞的眼里闪过一次次强烈电光,让夏夕无所遁形。她进退维谷,不知该怎样逃脱这场燃烧前导火线哧哧炸响的氛围。

还是不可遏制地陷入进去。在亲密接触的一瞬,卧室的灯光豁然点亮。夏夕看见两条光滑如鱼的身体。它们背后的墙壁上,贴满放大的车展图片。靓车配妖冶女郎,风韵无限。女体上艳丽的牡丹开放得凛冽绝然。其它位置,亦充斥釉有牡丹的瓷器和画作。

兜头而来的窒息,夏夕遇见鬼似的飞快逃离。她以卖弄风情地当车模为耻,却被喜欢在强光下亲密接触的凯瑞毫不留情地揭起。她本以为凯瑞懂得她,却是一厢情愿。

她忽然怀念起青远。他曾用心照顾到她每一个细微的感受。许是相处得足够深入妥帖,才有那般难得的默契。只是现在,他们离散,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四十三周,四十三只绘有牡丹的香烟盒。

每周抽一盒牡丹,是凯瑞的习惯。他的生活总是很规律。

夏夕曾悄然用心收集它们,只觉得青远抛弃了她,凯瑞也是不错选择。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事业有成,对自己百依百顺。可那一记刺眼光芒,在彼此最贴近的时刻劈下,让她于瞬间失去爱的力量。或许凯瑞爱的,只是那个为了钱在车展上舞动身体的女子。她身体上的牡丹开得艳烈,遮挡了她最原始的诱惑,而他,只渴望一点点将她解析。

返还给凯瑞烟盒,丝毫不听凯瑞的解释,只顾匆匆逃离。

她怕自己再次陷入凯瑞爱的温柔海域里无力自拔。

却在茫茫街头,看见静默站立的青远。他并不看她,只是垂着头,像个孩童。夏夕不知自己该停步,还是按原来的步率越过青远,脑海顿时一片白茫茫。神经交接碰撞,在与青远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听见他开口说话。声音无比熟悉,带着一丝孱弱。青远说,夏夕,到今天,我们认识已经整整十年。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所有美好像追随记忆而来的蝴蝶,翩然飞舞,场面盛大壮阔。原来,那些美好的日子并未远离,只是短暂藏匿起来。就像青远,在离开夏夕四十三周后,又知错地回到她身边。

青远说,明天我做手术,希望你能陪我。上扬的嘴角颤抖着微笑。

好的,青远,我答应。和青远向她求婚时的回答一字不差。

不远处,一名男子静静观望这场告白,像是在看一场年代深远的无声电影。

古时,紫牡丹爱上日日浇养它的少年黄喜,化身为人,准备与他白头偕老。将做郎君的黄喜却听信石头精的谗言,吞了紫牡丹的灵药,药性发作身亡溪涧。紫牡丹不肯舍弃黄喜,跳落入水紧追而去。日后,水边长出两株牡丹,便是情深的姚黄魏紫。手术前,青远说,夏夕,我曾经许的愿是做喜人的黄。这枚钥匙给你,你好好保管。夏夕缓缓接过来,连同青远的手一起紧紧握住,忍不住瘫软哽咽,青远,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一朵姚黄、一朵魏紫,多年前夏夕小小的心思,青远早就明了。

再没有机会,青远被急急推进了手术室。

阴雨天。黑色雨伞一溜儿排在新立的墓碑前。远远地,一朵紫色雨伞蹒跚入眼。撑伞人面容清冷,怀里抱着一只酱紫木匣。上面的金锁灿然发光。匣子里,安静躺着四十三只绘有水墨牡丹的香烟包装纸。

山林背后,一身黑西服的男子渐行渐远。他特意来向夏夕告别。那把从未撑过的紫雨伞消隐在迷蒙雨里,像一朵紫色牡丹逐渐凋落。

夏夕曾在青远的床前无意掉落一只绘有水墨牡丹的烟盒。青远从此迷上这种香烟,日日抽,夜夜抽,只为某刻能与夏夕有相同的姿势,抑或心跳。偶然得知夏夕为了他去做车模的一刻,他心如刀割。在医院佯装离去后,又一次次悄然跟踪夏夕,只为看看她是否幸福。心中却始终放不下那一地相思,病情因此不断恶化,直至死神逼近。

凯瑞与夏夕,亲近了四十四周;青远与夏夕,分开了四十二周。一只遗落的纸盒,造就了两个四十三周。这时间,似乎刚好能填补夏夕的此段生命,其实,却是永远错失。

四,三。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