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里,曹操手下聚集的各色人才最多,他有一条用人准则:“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通常理解为:我要网罗全天下的人才,以正义之道驾驭他们,这样将无往而不胜。”“道”,即这句话的灵魂,是“天下之智力”能为曹操所用的先决条件。这句话诞生的背景是诸侯讨伐董卓之际,袁绍与曹操闲聊起日后的打算,贵族出身袁绍牛气冲天,大谈天时地利(南据河、北阻燕伐,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曹操则温吞水地抛出了前面那句话。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当时二人均处在尚未创业的阶段,谈及将来,免不了带些热血的成分,最终袁绍为自己的大话付出了代价,而曹操的“以道御之”却贯穿了他识人、用人的一生。当然,这个“道”只是他主观上定下的基调,如何让人才“着了道”,认可你的“道”,这需要前期的宣传工作甚至后期的“洗脑”。
据统计,曹操手下99%的人都赞同或部分赞同他的“道”,除了一人。尽管他也在帐下听用,日日耳濡目染曹操的“道”,究其职业生涯,却不曾为曹操贡献过一分“智力”,这便是徐庶。
在今天湖北省南漳县一隅,有一处古幽典雅的宅院——徐庶庙。整个建筑坐北朝南,据称原占地面积有2000平方米。现存建筑始建于1796年(清嘉庆元年),1812年(嘉庆十七复立“汉徐庶故里”石牌,并塑徐庶坐像,大厅两旁附有对联一副:“在新野高歌自荐,到曹营一言不发”,这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徐庶一生的写照。在三国历史长河中,徐庶只是一位匆匆过客,但他的存在直接引出了主要人物——诸葛亮,并且他的某些思想还间接影响了三国历史的走势,且从现有的史料看,徐庶的人生也绝不是像对联说的那样极端。
和李儒、陈宫类似,徐庶在正史上无传可寻,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穷尽故纸,才在魏人鱼豢所著《典略》上搜集到关于徐庶前半生的记载。
徐庶,字元直,豫州颍川郡人氏,这个地方是三国世家名人云集之地,最著名的有陈氏(陈群、陈泰)、荀氏(荀彧、荀攸)、钟氏(钟繇、钟会),“汉末最大猎头”司马徽、曹操的“头号智囊”郭嘉、袁绍的谋士郭图、诸葛亮的隆中好友石韬(石广元)也是当地人。与世族大家不同,徐姓是孤姓,属寒族。既是寒族,自然从小的生活环境还有资源配置称不上高端大气上档次,充其量也就能基本解决生存问题,因此,徐庶年少的时候常混迹于市井,与平民打成一片,具备了“任侠”的品性(这一点与陈宫相似),手上功夫也相当了得,还练得一手好剑,动不动总爱为哥们弟兄出头、打抱不平。
汉灵帝中平末年,十来岁的徐庶为了替一个朋友复仇,一时冲动犯了命案,惊慌之余,只好选择跑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他用白土涂面,披头散发行走于路途。这属于典型的小孩心理。需知东汉末年瘟疫频发(汉灵帝在位期间有记载的就有五次),再加上政局腐败,导致人口骤减,经历黄巾起义的战火,人口不足一千万。试想,在地广人稀的中原大地上抓捕一名面色惨白、衣冠不整的少年,岂不是小事一桩?没多久,徐庶就被官差拿获,审问时问他姓名,闭口不言,问讯者一抓狂,摆上各种刑具一通折腾,徐庶咬紧牙关依旧保持沉默。这帮人一看没辙,决定亮出“杀招”——在囚车上竖了一根柱子打算将徐庶凌迟,还不断制造舆论氛围,于闹市区击鼓示众,引来无数不明真相的群众。或许是因为徐庶体无完肤依然昂首而立不发一言的硬汉气质,或许是徐庶在江湖中“黑老大”的名头,没有人敢上前说认识徐庶,怕遭报复。依照汉末的法律,杀人者当偿命,但不会采用这样残酷的刑罚,一直到了五代,官方才把凌迟列入正式的极刑。所以,官差只是吓唬吓唬徐庶罢了,见他还是铁板一块,只得又将他押回了牢中。不过有了这段经历,徐庶反而将生死看淡,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所幸,徐庶的“小伙伴们”没有忘记他,想方设法将他劫走。重获自由的徐庶感慨万千,从此后就把刀枪棍棒拿去锻了铁,当着母亲的面换了一身读书人的衣服,改邪归正回归了学堂。有意思的是,初归之时,同学们知道徐庶之前犯过事,都不肯与他说话,徐庶也不在乎,每天第一个到学校打扫卫生、上早自习,刻苦攻读,把儒家经典学了个滚瓜烂熟。
事实证明,徐庶的这次浪子回头是正确而英明的,一个毫无背景的寒族子弟在经历了一段放浪不羁的“古惑仔”人生后,终于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什么,正如他在面对刽子手的凌迟尖刀时所表现出的淡定,重新拾起书本也未必会在他冰封的内心激起一道关于“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波澜,徐庶明白目下的第一要义是修生养性,这份从容也让他在以后有能力收获更多的惊喜。
不久,董卓之乱起,洛阳一带因为战火而局势混乱,徐庶与同郡石韬一同南下去往荆州避祸。也就在这个时候,早年有过社团活动经历(汉桓帝时的太学生情愿运动)的汉室宗亲刘表被任命为新一任的荆州牧,治所由汉寿搬到了襄阳。当时的荆襄九郡相较于中原来说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安宁之地,徐庶到了那里后,心无旁骛地苦读圣贤书、研究兵家韬略,整个人的知识体系上了一个台阶。
此时,各地士族迁往荆州定居的亦不在少数,其中包括徐州琅琊郡的诸葛亮、诸葛均兄弟、豫州汝南郡的孟建(孟公威)、冀州博陵郡崔钧(崔州平),再加上襄阳本土名士的庞德公、庞统叔侄,以及刘表的连襟黄承彦。一帮人没事就聚集在襄阳城西20里的隆中搞搞学术交流会,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胸怀大志、韬光养晦。所谓大志则是“兼济天下”,当然,作为读书人,他们不可能像曹操、袁绍那样割据一方、逐鹿中原,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老板”,利用他的平台实现“大志”。但是,在这帮有识之士看来,找一个优秀的“老板”似乎要比自身修炼还要困难。
由于这帮贤士的到来,襄阳一带逐渐成为一个类似于“国情研究所”的学术中心,庞德公和隐居于此的徐庶同乡司马徽成为领袖人物。其他人则因为年龄尚幼,被视为晚辈、学生,他们彼此相敬相爱,学习生活的氛围很好,这也引来了各路“求贤若渴”的“土豪”的觊觎。遗憾的是,贤士们一个“土豪”都没瞧上,就连为人儒雅、爱民养士的父母官刘表也入不得他们的法眼。在徐庶等人看来,刘表之流格局不大,只是图一方自保,跟着他干意义不大,他们需要的是有志平灭天下的明主。然而遍观天下,当时还瞧不出哪一家有这样的实力,于是众人就抱着“再看一看”的心态密切注视着时局发展。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每一年都有诸侯间的征讨杀伐,每一年都有割据势力被灭掉,这实际是一个资源整合的过程。到公元201年(汉献帝建安六年)的时候,仅剩下曹操、袁绍、刘表、孙权、马腾、刘璋、张鲁这几家,襄阳的贤士们成天研究天下大势,板着指头数来数去,觉着各自出山时机快到了。此时的徐庶已近而立,白衣飘飘来去如风的日子早被锁进青春的记忆,于是,他将目标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