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十载夫妻两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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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妾心无他念,惟与君相依

文慈坐在车里。与师部与丈夫越行越远。家里来了信,谢兰让她快点回去。丈夫已经可以自由的行走。虽说舍不得他,但孩子和老人也是她的记挂。战争已进入到相持阶段。一时虽说没什么大仗,但小仗不断。他很忙,自己老这么呆在这里,影响也不好,还是走吧。

她走的时候,他不在。“他太忙了,就不要烦他了。”她这般的想着。送她和娃娃回去的人是十斤,阿义还有小宝。这俩小孩跟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那么亲。

她走前,为他将屋子仔细的收拾了一番。时下要穿的衣服都放在最好找的地方。还有他喜欢吃的点心,他最近在看的书,都给他好好地放在他最容易拿到的地方。留下一张字条“我走了,自己多保重。到家后给你来电报。”

“今日从阵地回来。回到师部已是十点。将近房门时依旧喊‘文慈’。里面无人答应。方才想起,吾妻已回沅江家中。空虚之感顿生。环视屋内,整洁依旧。然吾妻不在,感觉竟是这等不同。留有字条,说是到家后,来电报。一路颠簸,吾至爱,又当难受。卧于床上,实难入睡,白兰花的馨香之气依旧留于屋内,然娇音不在。只觉寂寥!”

他在日记里这样的记录着别后的感受。她也不好受,不知道这一别,再次相聚又当是何年?

她望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箱子出神。那里面是一条旧皮带,一顶旧军帽,和一只钢笔,一个日记本。是一名黔江籍中尉的遗物。一位黔江籍的同乡军士托她带回老家去。人回不去了,总要给家里的妻儿留个纪念吧。

战争,该死的战争!看着眼前的东西,文慈不敢想象,那位年轻的妻子接到这些她丈夫生前用过的东西时的情形。东西回来了,人却是永远也回不来了!那深爱的丈夫啊,从此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梦境里走出?他们的孩子应该还是很小的,听说只有三岁。他可能连父亲的模样都还没有来得及记住,亲生的父子啊,就这样的天人永隔了。文慈想着泪水不住的掉下。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也让我收到这样的东西。我真的好怕!要是那样,我想我会活不下去的。请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坚强的人。请你把我看得很脆弱,真的很脆弱!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可以活下去?文慈这般的在心里和自己的丈夫说着。她祈求上苍,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到黔江,家里一切都还好。只是战东因为多日不在一处和文慈有些生分。晚上不肯和她睡。文慈对此既是苦恼又是自责。第二日,文慈便按照地址将那位中尉的遗物送到他家里。

年轻的妇女接过丈夫的遗物。文慈看到她的手在抖。尽管她早已知道,丈夫已然殉国。尽管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干。可是当她真真正正的触摸到丈夫生前用过的最贴身的物品时,泪水再次无声的滑落。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他们的孩子应该还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就站在那里,扯着母亲的衣角喊着“妈妈,不哭。妈妈抱抱。”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然遭受到人生中的第一等不幸。文慈哭了,周围很多的妇女都哭了。这样的命运,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头上。其中当然包括文慈。

“这是他唯一的骨血,我再苦也会将他养大成人的。”那位母亲在送文慈出来的时候说到。“我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母亲。他走了,我更应该爱我们的孩子。”

回到家里,文慈抱着战东。看着他稚嫩的小脸。白天那对母子的脸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抗战已经打了一年多。不说别处,就这黔江小城的附近,方圆不足二十里的地方。当年跟着谢华到208师参军的乡亲,战死者就不下数十人。他们都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该有多少年老的父母,年轻的妻子,年少的孩子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据说,有一位妻子在接到阵亡通知书的时候。还说“搞错了吧?他前几天还有信寄回来。我昨晚上还见到他。”在哪里见过他?在梦里。这可真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是这一代的中国妇女们的难以逃脱的宿命。

文慈每日都要到庙里去烧香。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安。据说自开战以来,这庙里的香火就特别旺。那是因为在家的妻子,都会到庙里来为自己的丈夫祈求着平安,这是她们唯一可以获得的安慰。

这日文慈带着张妈烧香回来。从一茶楼下经过。楼上坐着几个浪荡公子。他们都是刚从沦陷区“逃难”到此,住在亲戚家里的。成日无所事事,赌钱饮酒,寻花问柳。

文慈正和张妈说要给谢母炖些补品。想到旁边的店铺看看。一杯温水便从天而将。正好淋在文慈身上。“哎呀!”文慈惊呼出声。张妈拉了她一把,仰头喝道“哪个没家教的?在这大路上乱倒水。”掏出手绢帮文慈擦着身上的茶叶。周围有不少人认得文慈停下脚步看她,问“谢夫人,没事吧?”文慈只说“没事。”

“什么东西在叫啊?”一个仆从打扮的后生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很多人仰头望去。张妈“你是什么东西?看把我家少夫人给弄的。幸好水不烫。”“不好意思,少夫人!”茶楼老板慌忙跑下楼来。老板娘也跑了来,忙帮文慈擦着只说“夫人,对不起!”“我里面有新作的衣裳,夫人换换?”

张妈“什么人这是?”老板,老板娘只说“对不起!”文慈“没事,我回去换掉就好。”张妈“叫楼上的人,倒水小心点。也就是我家少夫人好说话。”老板,老板娘忙应着“是!”

张妈“怎么,楼上的人连道个歉都不会?”周围有不少人呼和“就是。”老板,老板娘很是为难的相互看了一眼。想来楼上那几个也是什么人物。不过老板最终还是应着“这就去。”然后慢悠悠,怕兮兮的预备转身上楼。

文慈看着,忙叫住茶楼老板“老板,算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她拉着张妈要走。茶楼老板听她这么一说,脚就停了下来。只看着她,像是怕她改主意。张妈“怎么能就这样算了?”文慈小声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要做生意,不要为难人家。”“走了”文慈拉着张妈只顾朝谢家走去。张妈还在说“楼上的,小心点,一点家教都没有!”“哎”茶楼老板在她们身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少夫人?她是哪家的少夫人?”楼上有一白衣公子看着远去的文慈问到。“哎呀!几位爷,不要难为小的。”茶楼老板哭丧着脸跑上楼来。

“她是谁家的少夫人?”白衣公子仍旧问。“她是”茶楼老板跺了一下脚“您几位刚到这里不知道。她就是谢师长的夫人。”“哎呦,原来还是位将军夫人!”几个浪荡子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白衣公子“难怪!”其中一个浪荡子问他“怎么样?不敢了吧?”白衣公子诡秘一笑“那我就预祝他早日力战殉国,成为民族英雄!”其他几个就“扑哧”一阵诡笑。“哎”茶楼老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

月儿圆了,这是新年里的第二次月圆,也是他们分别此次之后的第一次月圆。托口老宅前的梨园。已是一轮明月,千株雪。一阵清风吹来,看明月枝头,只觉暗香成阵,满园花影摇,分外惹人醉。

文慈连日看报纸,前线战事不利,分外紧张。于是踏着这清辉的月光,来到梨园。文慈坐在“离泉”旁。看枝头梨花随风飘落,落到“离泉”之上随着泉水,涓涓远去。

“结发为夫妻,没世情不移。妾心无他念,惟与君相依。”文慈趴在泉边念到。“妾心无他念,惟与君相依!惟与君相依!你听到没有?”她哭喊,她的泪水和着春风和着漫天的落花和圣洁的月光一道飘落进“离泉”的涓涓细流里。汇入沅江,流向远方。去到他所在的地方。

梨花是纯真的,纯真的爱,一辈子的守候不分离。是最浪漫的守候。是刚与柔的高度统一。

文慈不知道,在她此后的两世人生里面。还会多少个的这样的月圆之夜在等着她。就这样的在这香雪漫天飞的梨园里孤影形只的守候着她那永不离弃的爱情,就这样,两辈子!她的人生,她那美好的年华就像她脚下的“离泉”水,载着这满园的清辉,洁白的花瓣,满腔的柔情默默的涓涓而逝。

可是她拥有的爱情,却幸福的令许多世俗女子汗颜,她拥有的是两生两世一双人!他们的爱就如同这梨花一样的洁白,纯真!就像这“离泉”水一样的细水流长,涓涓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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