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可怜心若不系舟
景仁愁思索怀，感慨唏嘘，已是月上中天。景仁正欲回去就寝。忽而听到一阵悠悠的萧声，那只是一首哄小孩安睡的童谣而已，平和、温婉带着细腻如水的温情。细听来，却是一脉泪水的暗流，和无奈的追溯。惊鸿果然尚未成眠，景仁想，她一定在一边揺着襁褓中的小儿，一边用萧声轻轻拂去那些不小心掠过她心头的少年情怀，那些青梅竹马的旧影。
那萧还是他赠与表妹的那支，他辩得出那音色。正如他随身带的萧，也是惊鸿送给他的那支，那两管萧很像，景仁在萧管的里面分别刻下两个人的名字。数年前，景仁外出游学，临别时，惊鸿为他收拾行囊时，悄悄把两支萧交换了。他的心终于放下了。原来惊鸿已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子。她与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灵犀。这就足够了。“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非关风与月”这就足够了，景仁觉得，他已经得到了人生中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在瑰丽而神秘的星光之下，一直吹萧到天明。第二天早上，他陪惊鸿放完了风筝才走。他对惊鸿说：景仁就是那风筝，无论飞多高多远，你一收线，我就会回来的。想我时就吹一段曲子给我，我会感觉到，我也会在远处与你和上一曲。
但他现在却不能应和她的萧曲，就如同她用朝阳般的笑来温暖他泌凉的心事。
现在他不能。他怕的萧声起处。会牵引着惊鸿离开平安的轨道，而随着他走到一个荆棘密布的叉路上去。多年的失意与奔波。已让他殚精竭虑，油尽灯枯了。一次次肺疾的复发，一次重于一次。不久前，他与洪稚存一同拜谒恩师邵齐焘墓时，他已向稚存托付了后事。郑重其事地要洪稚存跪在老师的墓前发誓。稚存原来觉得忌讳，但景仁坚持说，只有他发了誓才能放下心来养病，稚存无奈，只好发誓说，由他来办理景仁的身后事，帮他刊印诗集，奉养老母。稚存见掼了景仁的荒唐，也许并不为意，但他自己知道，他的生命之旅早已到了尽头。这也是他这次定要见上惊鸿一面的原因了。
现在那只风筝回来了，回不来的是那些遥远的岁月。
景仁并无睡意，他只是沐在如水的月华之中。等待萧声再度响起。然而，一切都归于沉寂，像是惊鸿的面影在岁月中越沉越深。他的心忽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舟，在岁月的河流中飘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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