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书房,听着舒伯特的弦乐五重奏,凝视着这幅民间庙会的影像。回忆拍摄旧事,不由得浸沐在神秘苍凉的氛围之中。那天,我从通霄镇上跟着五个老人一路往郊外行,四位乐手是北管乱弹戏班“新美园”的成员,身着戏服的则是特别商聘的名角朱阿顺。擅长武生的他,在开庙祭典、趋邪避煞等仪式中经常扮演神力附体的钟馗。
我们为摄录电视节目而出外景,主要任务乃观察日渐凋零的野台戏以及戏子们的辛酸与温情。一间庙宇的大护持想趁戏班演出期间,为经常有人犯冲的一处凶地去煞,新美园班主立即将钟馗化身给请了过来。那天在沙河出海口的仪式,当真有阴阳交会、天人合一的气势,而我也恰如其分地捕捉到朱阿顺由俗化灵的身影。名角早已不在人间,我们那群因他而结成一挂的朋友,如今也已各奔东西。
三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我被电话吵醒,一位专门研究传统戏曲的朋友说,有位民族研究所的学者想认识我。两人正在外县市荒郊的某座新庙等候开光仪式,非要我立即赶往不可。出门前,我又挂了电话邀一位作家朋友同行,四人于庙口会合,在露水中受冻打战到天亮,直到快饿昏之际,才看到了令人震撼至极的朱阿顺跳钟馗。之后,我又力劝一位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拍了一部纪录片。
五个朋友分别以各自擅长的方式速写了这位民间艺人,如今各走各路,只留下既温馨又伤感的回忆。优雅永远存在逝去的岁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