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密密得下了起来。北风呼啸着,凄厉彻骨。道旁松树的枝叶已撑不住重重的积雪,在风中不断抖动,雪片成把的洒落下来。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艰难的蠕动着。
孟江白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了,纷扬的雪片落下,在他身上结成冰碴。两根皮带深深勒入他的肩膊,右边的一条已经割出血来,几乎嵌入骨头。在他身后,宽大厚重的马车车轮吱吱咯咯的缓缓转着,走不到一丈便卡住石木陷入雪中,走得比蜗牛还慢。
孟江白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自己的身体了。而外界的一切也都模糊不清,只有没有尽头的雪、雪、雪。
他身上中了四箭,两箭在胸口,一箭在左臂,一箭在后腰。长出来的箭杆已经折断,箭头却还深深嵌在身体里挖不出来。血已经流不出来了,粘在衣服上血的也都已结成了冰。
生命正一分一分离他而去,而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拼命拉着车,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着。
天色愈发暗沉,大雪犹未停歇。不知过了多久,雪原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仄仄的小茅屋。
“到了……就快要到了……”孟江白嘴唇翕动,却没有一丝热气从他口中冒出来,“蔡姑娘……你……快要……到家了……”
没有人应和他。
马车车篷上横横竖竖插着十几枚铁箭,好像一丛丛钢铁灌木。两根皮带绷得笔直,已有了好几道裂口。孟江白双手死死扣着车辕,指甲都已劈裂,染得辕木上血迹斑斑。
五丈,四丈,三丈,两丈……
“老丈……”他终于喊了出来。砰地一声,两根皮带一起崩断。他猛地跪落在雪地里。
“吱呀”一声,小酒馆的柴门打开。
“啊!公子!”蔡老掌柜大呼一声,颤巍巍地奔出来。雪地滑溜,他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却不管不顾直向孟江白奔去,一把将他扶住。
“老丈……”孟江白嘴唇青紫,气若游丝。
蔡老掌柜老泪纵横,抬头看看没有马的车,知道了原是这年轻人用自己的肩膀一步步把车拉来的,不由痛哭失声:“公子啊……你……”
“老丈……”孟江白眼神一闪,一滴泪迎风滑落,“对不起……我……我不但没能……救回阿雪,反倒……反倒害了她……”
“什么?”蔡老掌柜狠狠一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阿雪她……她……她已经……”
“她死了。”说完这一句,孟江白哇的一下呕出一大口血。
蔡老掌柜呆呆地看着被扎成刺猬一般的篷车,许久说不出话来。足足过了一刻,他才弯下腰来扶住孟江白。
“我知道,公子已经尽了力……”
孟江白闭上眼,两行泪又滑落下来。蔡老掌柜不知其中关节,还对他感激涕零,甚至为害了他受伤而难受抱愧。可是他已无力再解释了,尽管蔡老掌柜的误解让他更加心如刀绞。
“老丈……我……我很抱歉。”他嗓子哑得已经几乎发不出声,“您……安葬了阿雪……之后……还是……赶紧……赶紧走吧……只怕他们……仍是不肯善罢。”
“好……好……公子你……快些起来,进屋去……”蔡老掌柜眼见这年轻人快不行了,焦急地想扶他起来。
“我……不用管我。”孟江白忽然一推手,“我要走了……马上走……要来不及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手在雪地上一推,艰难地站起身来。
可还未站稳,他眼前猛然一黑,复又膝盖一软,狠狠地跌进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