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孟江白终于鼓起勇气轻叩门环。
无人应声。
孟江白咬咬牙，又加大力气叩响了门环。
过了好一会儿，庭院内才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咳咳，谁呀？咳咳……”清脆的女音响起，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咳嗽声。
“是我，孟七。”孟江白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哎呀！”女子叫了一声，赶紧打开了大门。积在门梁上的雪落了门内外的两人一头。
“孟公子，你可算来了！”女孩子正是当年陪同甄小姐跟着孟江白玩遍杭州的小婢云姿。她乍看见孟江白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啊！公子你……怎么……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孟江白勉强笑笑：“没事，赶路劳顿了些。小姐可起来了？”
云姿道：“小姐和夫人一大早就去灵隐寺还愿了，我今天身子不太舒服，没有跟去。公子您先快进来吧！”她赶忙从孟江白手中接过马缰，“她们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您先在客房休息一会儿吧，等她们回来了我立刻来请公子。”
孟江白沉默不语。直到两人默默走到门厅之前，孟江白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那，老爷在家么？”
“老爷也一早便走了。”云姿道，“去了陈家别院授课，一直要到晚上才得回。”
孟江白心中微微一痛。朝廷本特许甄家在府中开馆授艺。可一番变故之后，甄家老爷竟得亲赴学生家中授课来赚取资薪家用。
“公子……”云姿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我看……您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想是昼夜不歇得赶了不少路吧。不如就先去客房，我这就唤人烧水，服侍您沐浴更衣。趁小姐还没回来，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到时候，小姐见了，也更加……”她话到嘴边忽觉不妥，马上改了口，“嗯……也免得小姐更为公子担心……”
孟江白心里却又是一痛。他当然知道云姿本来想说的是“小姐见了更加欢喜”。
是的，他所作的一切，也就是为了让她欢喜。让她欢喜到放弃陈沐风，重新跟他孟江白在一起。可是他如何知道碧林真的爱他吗？又究竟有多爱他？这爱，究竟能不能让她愿意为他放弃富贵安稳的一生？
孟江白很清楚自己。他为了碧林，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可是碧林对自己怎样想，他却真真无从揣测。
“小姐走时，有没有交代什么话让你告诉我？”孟江白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下来。
“没有。”云姿老实地道，“小姐最近越来越沉默了。这一个月来，她几乎不理睬任何人，只是一天又一天地呆坐着望着窗外。连……连陈公子来了……她都不说一句话……”
孟江白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窃喜。但仅仅只是一瞬，更深沉的痛苦又压了上来。
在碧林伤心难过的时候，陈沐风至少可以来陪她。而他却不能，即便这伤心难过其实是因为自己。
孟江白不由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全未发觉旁边的云姿看着他的目光已经从欣喜降到冰点。
“云姿，你说，如果我没能做到，她还会见我吗？”
云姿忽然全身一颤，两行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什……什么……公子你……没能……”
孟江白沉重地点点头。
“怎么会！”云姿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一定是在骗我！当年……当年你几幅字画……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换得一万两白银啊！这次有整整三个月时间，九十天呢！”
孟江白苦笑了出来，伸手按住了云姿颤抖的肩膀。
“你这丫头，以为钱这么好赚？当年我父亲是朝廷荣禄大夫，出高价买我字画的，其多半只是恭维讨好我罢了，又有几个全然是因为垂青我的才华技艺？”他苦笑着叹口气，“现在我已是一介白身，一无所有了。还去卖弄文墨的话，不是自取其辱吗？”
云姿忽然哽住，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在她眼中，孟七公子就是一个完美无缺无所不能的天人。可是现在，他竟然告诉她他没有做到。
“公子。”云姿按捺良久，终于咽下了所有眼泪，“先去沐浴休息吧。小姐已经等你等了三年，病得数度垂死，都是我在她耳边一遍遍唤你名字把她唤回来的。我想，就算她真的不得不嫁入陈家，她的心，也永远都在孟公子您的身上。”
孟江白心中忽然响起一个惊雷。原来碧林她……是这个意思！
一个月前，他带着二十万两银票来到甄家，却没有见到碧林。甄夫人说，碧林托她代为转告：若不能白头偕老，宁可永不相见。还将当年那对翡翠镯子中的一只退还给他以示决心。他当时虽未说一句话，只收下转身离开，却在踏出甄家大门的那一刻几乎呕出血来。
那一对翡翠镯子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内壁上刻着字。一只刻的是“魂牵梦萦”，一只刻的是“真心不移”，分别暗含着两人的姓氏“孟”与“甄”。碧林送还给他的，正是刻着“真心不移”的那只！
孟江白不由心潮澎湃，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云姿看他颓丧一扫，不由也高兴起来：“公子快去偏院客房，我这就去唤人准备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