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沙漠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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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新疆篇(10)

新疆是著名的“瓜果之乡”,和田更是盛产瓜果的地方。特殊的自然条件让和田具有发展绿色、无公害农产品的独特优势,预计到“十一五”末,和田的精品林果将达到100万亩以上。在和田市的巴扎上,蔬菜和水果大车小车堆积如山,石榴、葡萄、圆枣、苹果、西瓜、甜瓜和各种蔬菜红红绿绿,群群蜜蜂在香气四溢的瓜果上嗡嗡地飞舞,穿着长裙、围着彩色花头巾的维吾尔族妇女们像蝴蝶一样往来穿梭,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除了著名的和田玉外,和田还出产“艾得莱斯绸”。蚕桑技术在公元7世纪前已经传入新疆,解放初期人民政府便建立了新疆第一座缫丝厂——和田丝绸厂。新疆的少数民族妇女十分喜欢一种用本地丝绸缝制的连衣裙,上面的花纹犹如彩云飘忽,或黑白相映,或彩色斑斓,图案别具一格,富于想象力的维吾尔族人特意给这种丝绸取了个外号“玉波甫能卡那提古丽”,意思是“布谷鸟翅膀花”,暗喻这种花绸给人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和田还是新疆地毯的故乡。一位诗人曾在《花毯》一诗中写道:“天上,有多少云片,和田,有多少花毯……”漫步和田街头和巴扎,最引人注目的货物便是五彩缤纷、艳丽夺目、具有******风格的地毯。在和田农村,几乎村村都有织毯的作坊和工匠,在许多农民的家里,地上铺毡毯,墙上挂壁毯,炕上铺花毯,还有精美的坐垫、鞍褥等等。新疆织地毯的历史在两千年以上,考古人员1959年在民丰精绝国古址的木棺内,曾发现了东汉地毯的残片;1980年在楼兰古墓中,又挖掘到西汉地毯的织片,都是当地的织物。和田地毯在织制工艺和纹饰图案上都融汇了东西方不同文化,用料考究,织工精细,在国内、国际市场上久享盛誉。历史上,曾以贡品和商品的形式传入中原,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的大量高级地毯都是由新疆进贡的。16至19世纪输入欧美,目前已经远销20多个国家和地区。

当然,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和田丰富多彩的“绿洲文化”。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是生态安全,而生态安全又只能建立在民族文化多元并存的基础之上。

我国各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虽然存在着千差万别,但在关爱生态、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这些方面却是相同的。历史上,相对于汉民族占据的中原地区而言,少数民族都主要居住在边远偏僻的地方,在特定的地域中,各民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自然环境的相依关系,包括相信万物有灵,视苍天大地乃至树木花草、虫鱼鸟兽都与每个人及整个民族灵性相通,有特殊缘分,于是便形成了各有特点的生态文化。

佛教和******教传入于阗之前,绿洲的居民普遍存在着自然崇拜,崇拜地母,崇拜太阳神,崇拜神山、神树等,这些崇拜的踪迹至今还残留在民间文化的土壤中。地处沙漠边缘,干旱少雨、风沙肆虐的和田人,对树和水有着特殊的感情,在和田考察期间,我曾听到过许多关于“树”的故事。

和田盛产核桃,市西南离城17公里的巴格其镇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高20多米,树干五人合抱粗,树冠覆盖的面积足有1亩,据说已经有上千年的树龄,但仍然枝繁叶茂,每年产核桃五六千斤,老百姓都称之为“核桃树王”,又被誉为“绿洲之魂”。

在原自治区主席司马义·艾买提的家乡策勒县,他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绿荫蔽日的银白杨,树阴遮盖了半个院子,像巨人一样地屹立着,据说树龄已经280多年。关于这棵银白杨有一个动人的传说:一位名叫夏雅斯丁的老人,在风沙和干旱中领着族人寻找绿洲,他们艰难地跋涉着,找了很久很久,到处黄沙莽莽,哪里有绿洲呢?正在夏雅斯丁灰心、悲伤的时候,一天晚上忽然梦到一位老人送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拖着拐杖走,不要回头,不要停止,身后就会出现一条河流。醒来后,他的身边真的有一条拐杖,于是他便拖着拐杖走。走了很久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果然是一条河流。他把拐杖插进地里,第二年拐杖发芽了,变成一棵树,以后又出现了树林。再后来,人们在这里建起了城堡,变成了沙漠中的绿洲……至于司马义·艾买提呢?老百姓说:有大树的地方出伟人,这伟人就是司马义·艾买提。

和田还有“无花果树王”。据考证,这棵无花果是1507年栽种的,到现在已经500年了。它占地数亩,落在地上的无花果让周围都散发着一股带着甜味的幽香。它的枝干像虬龙般纠缠盘绕,四面延伸,连年新枝勃发,编织成一座宏伟的、树的宫殿,每年结果两万多个。关于这棵无花果王也有一个传说:于阗的农民艾则孜阿洪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找过许多医生都没有办法。后来,他到昆仑山去求医,在山上碰到了一位老人,老人把西王母赐予的手杖送给了他,嘱咐他把手杖插到自家的庭院里,用33个葫芦装满喀什河源头的圣水浇灌,春夏秋冬四季各浇灌一次。艾则孜回家后按照老人的嘱咐办,三年后,奇迹出现了,手杖发出了幼芽,第二天便枝繁叶茂,第三天没有开花便结了果,艾则孜吃了果子后,来年便有了孩子……

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在这些故事中,大树似乎总是和生命、和生育联系在一起的,反映了和田人特殊的生态文化。

关于和田的生态文化,和田作家买买提伊明还对我有过这样的介绍和剖析:

古代塔里木盆地生态环境很好,气候温暖,雨水多,树林多,后来随着地壳的运动,出现了高山和沙漠,沙漠又不断向南移动,年复一年,风沙让人们受到了严重威胁,茫茫沙海也给人们带来了恐惧,于是便产生了许多独特的习俗和信仰。

维族人特别特别爱种树,果树、生态树都种,不管大地主还是老百姓,房前屋后都要种树,都有葡萄棚。我家房前的葡萄就让炎热的夏天变得很凉爽,睡午觉还要盖东西。除了在家里种树,也在耕地周围种,哪怕只有一两亩地,周围也要种上树,树既是地界,又可以防风。砍树、折树枝、把牲畜绑在树上这些行为都被认为是不道德的,都会受到大家的责备。

我们也打猎,打黄羊、兔、狐狸等,但夏天不会去打猎,因为是繁殖季节,打上怀孕的野兽是不道德的行为。

由于大家都生活在绿洲上,绿洲与绿洲中间又被戈壁和沙漠隔离,于是经济上自给自足的成分很大,虽然有些交流,但仍然以本地生产为主。和田地区很早就发展了手工业,用羊毛织布,还种棉花。楼兰发现的地毯已经有4000年历史;尼雅找到的地毯是世界上最早的栽绒地毯,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和现在的地毯类似。我们的头巾、地毯、窗帘、桌布花纹图案和汉族的制品不同,一般都有一道又

一道框边的花纹,这和我们的生活环境、生产方式有关,一道道边框是用来防御沙漠的。

维吾尔族喜欢鲜明的、对比强烈的颜色,红、深蓝、深绿、黑色……往往都放在一起,一些看起来似乎互相排斥的颜色也常常放在一起,这和我们的自然环境有关。内地和欧洲都没有我们这么荒凉的地方。我们这里黄色和灰白色太多了!

一看到这些颜色就让人感到压抑和恐惧。幼年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去戈壁滩砍柴卖钱交学费,凌晨三点钟去,深夜才回家,望着荒凉的大沙漠心里非常害怕。

那些商人、打猎、采药的人也是这样,只有看到绿洲大家才喜出望外,绿洲是我们生存的地方,绿色代表了生命、繁荣和希望。我们对红、绿、蓝、白、黑都崇拜,太阳早晨刚升起时是红色的,这是初生的希望;慢慢升高了,由红变白,白色的光芒给万物带来了生机,带来了光明,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与劳作;晚上天黑了,大家休息了,黑色便代表了庄严、神秘、深奥、伟大……

维吾尔族人的名字也与大自然有密切的联系,阿娜尔汗是石榴,莱里古里是红花,阿衣木汗是月亮;有的名字来自阿拉伯,如尤力吐孜汗就是星星的意思。

和田人穷,但精神并不穷……

是的,和田人穷但精神并不穷。除了作家买买提伊明谈到的那些特点外,我还特别注意到维吾尔族的歌舞,尤其是被联合国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木卡姆”,它是新疆“歌舞之乡”的象征:

热瓦甫弹起欢快的乐章,

麦西来甫舞出新的翩跹,

唢呐伴着和谐的鼓点,

木卡姆唱着新编的诗篇……

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源远流长,是在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由众多的维吾尔民间艺术家、演奏家创造并逐步完善的民族音乐套曲,主要出现在新疆南疆地区与北疆的伊犁河谷。它从丝绸之路上吸取了东西方文化的乳汁,创造出独具特色的民族音乐旋律、完整系统化的音乐结构、丰富多彩的曲调、复杂的演奏技巧、多变的节奏与多彩的音乐形式。这是一部用音乐语言叙述维吾尔族生活的文化艺术百科全书,它巧妙地运用了音乐、文学、舞蹈、戏剧等各类艺术形式,表现了维吾尔族人民绚丽的生活,既具有抒情性与叙事性,又让音乐与诗歌和谐统一。它出现在沙漠绿洲的生存环境之中,不仅保存了沙漠绿洲文化的基因,而且还包含了大量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信息。在漫漫戈壁和滚滚黄沙的不断进逼中,绿洲的顽强存在是个奇迹;在大自然沉寂和严峻的目光注视下,‘木卡姆’的高声歌唱也是一个奇迹。

早在公元4世纪,木卡姆许多“大曲”便相继传入中原地区。

维吾尔族人不是一般地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而是让歌声和舞蹈浸透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灵魂。维吾尔族人用天生的节奏感、美丽的舞姿和动听的歌喉,弥补着大自然留下的荒凉和单调、严峻和冷漠,热情的旋律、幽默的表情、让人眼花缭乱的舞姿,让世界变得温暖,让天地都为之动容。大漠绿洲是抚育维吾尔木卡姆的摇篮,而木卡姆又是大漠绿洲子民心灵上的绿洲。维吾尔诗人铁衣甫江曾这样深情地歌颂木卡姆:

我庆幸自己的一生沉浸在木卡姆中,

愿我的生命与木卡姆永不分离;

朋友,一旦我死去请不要哭泣,

只求你用木卡姆乐曲为我送终。

而让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木卡姆的“麦西来甫”。“麦西来甫”源于阿拉伯语,是聚会、场所的意思,现在维吾尔族民间则用它来表示“群众性的娱乐聚会”了。麦西来甫举行的时间既可以是传统节日,也可以是丰收之后,甚至家里有了喜事、大事也可以举办。年轻时,我喜欢唱歌跳舞,也会跳维吾尔族的民间舞,因此“****”期间在吐鲁番的农场里劳动时,常常被当地的维吾尔族姐妹邀请参加婚礼麦西来甫。在这种狂欢的聚会上,新娘子举着一朵鲜花在人群的圈子中跳舞,向谁弯腰鞠躬谁便要接受邀请拿着鲜花继续跳下去,再去邀请别人……聚会发展到高潮时,一切“规矩”都没有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唱歌,随心所欲地跳舞,没有人干涉,没有人笑话,而生活的辛酸、自然环境的严峻,也都在歌声和舞影中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