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愿之旅(共同关注系列丛书)
2726700000026

第26章 我要上大学之走出大山

记者 秦琴 邵海成

编导 于爱群

位于广西中西部的都安瑶族自治县。是全国喀斯特地貌发育最为典型的地区之一,在这里,除了山还是山,一座连着一座,把祖祖辈辈居住在山里的人家环抱其中。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年人均收入不到1535元,雪上加霜的是,就在2005年的6月20号前后,一场百年一遇的洪水袭击了都安,其中灾情最为严重的是爆发了山洪和泥石流的百旺乡,韦霜霜的家就住在距离县城60公里外的百旺乡精华村,通往县城的唯一山路,也是像韦霜霜这样的孩子外出读书唯一的路。

为了避免房屋被山洪侵袭,山里人都把家安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这让他们下山的路走起来更加漫长。

城里的孩子考试过后,迎接他们的是网吧、电视和美食,而韦霜霜从高考结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另外一种辛苦忙碌的生活。

韦霜霜今年高考的成绩是596分,在老师的指导下填报了首都师范大学。如果能被顺利录取,她将成为精华村历史上的第三个大学生。但韦霜霜的父亲韦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说,自己现在手头根本没有这笔钱送女儿出去读书,他的打算是,借得到就让女儿读,借不到就让女儿去打工。

父亲的这个决定对于辛辛苦苦复读了一年高三的韦霜霜来说,实在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决定。但韦霜霜没有任何异议地默认了,她心里明白。能够供自己读到高中毕业,父亲已经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对11岁以前的生活,韦霜霜有着非常快乐的记忆,那时候,一家五口人日子虽不富足,但却过得十分温馨。父亲和母亲都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两人齐心协力,一砖一瓦地为全家人垒起了一幢房子,还置办了电视机和电风扇两样家用电器。眼看着生活越来越好,不幸却发生了。

一次外出劳作的途中,妻子失足落水。十分钟后,当韦风赶到河边的时候,妻子已经溺水身亡。

那一年,韦霜霜11岁,她的哥哥13岁,韦风的老母亲已经80多岁。祸不单行的是,几天后,老母亲中风瘫痪。

韦风说,自己念过高中,年轻时曾走出大山到云南当过兵,好强的他一直希望能在外面闯出一番事业。无奈时运不济,没能如愿的他,复员之后只能回到大山深处安家落户。原本以为一辈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了,但一连串的厄运发生后,韦风的精神被彻底压垮了。

两年后,老母亲去世,韦风随之被诊断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病情时好时坏。尽管很需要人在身边照顾,但他仍然坚持送两个孩子去乡里的中学念书。

治病加上供孩子念书,韦风不但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向自己的两个姐姐借了。7000块钱,至今也没能还上。慎重考虑过后,韦风决定集中全部精力供女儿读书,让成绩平平的儿子放弃学业。

在韦风看来,山里的孩子要走出大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通过高考考出去,二是外出打工去,韦风为儿子选择了去广东打工,而把女儿留在身边,一心一意去挤那根高考的独木桥。

为了父亲的理想,也为了实现自己能看看外面世界的愿望,韦霜霜一直非常卖力地读书。然而,第一次高考她考砸了,离本科重点线差了将近100分。在父亲的支持下,韦霜霜选择了复读,这对于父女俩是艰难的一年,一个在艰辛地劳作,一个在发奋地读书,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韦霜霜在2005年的高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走出大山的路却并不平坦。

2005年夏天的一场山洪,让村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庭蒙受了损失,韦风辛苦了半年的收成也大部分化为泡影,只剩下最后的几分水稻田,保留了父女俩来年的口粮。

韦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学费加上基本生活费、交通费等,至少需要给女儿准备八千到一万块钱。而家里除了两头猪可以卖,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为了早作打算,韦风决定先到几个亲戚家打好招呼。

接连跑了好几家,情况都不太理想,今年村里大面积受灾,各家各户的收成普遍只能维持温饱,这让韦风显得有些沮丧。默着,一言不发地望着家对面的山发呆。受到父亲情绪的影响,韦霜霜也沉

让韦霜霜父女俩没有想到的是,这天的晚上,韦霜霜就读的都安高中的班主任和希望工程办公室、县教育局的两位同志来到了家里。原来,遭受洪灾之后,学校曾经进行了一次关于受灾学生家庭情况的调查,今天,他们走访百旺乡,韦霜霜也名列其中。班主任告诉韦霜霜,如果学费确实有困难,学校会尽力提供帮助的。没想到,这个善意的提议,却遭到了韦风的强烈反对。

“我不想接受社会捐款。困难是困难,但是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如果能贷款,我尽可能贷款,贷款不到再想办法。”韦风毅然谢绝了捐助。

韦风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解释说:“我小的时候也很有自己的理想,虽然现在过得并不如意,但我这个本性不改。我来到人间几十年,本应该对社会有所付出,有所贡献,如今能力有限,什么都做了,已经感到那个遗憾,更不能因此成为社会的累赘。我一定会尽力做到,但愿我能做得到吧。”

尽管韦风不愿意接受社会资助,但都安高中和县教育局、希望工程办公室的同志表示,如果他个人筹款遇到了难题,还是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

采访札记

秦琴

我和韦霜霜的友谊没有因为采访结束而结束。

就在我们采访回到北京一个半月后,霜霜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出现在了北京西站,她来上学,独自一个人。于是我去接她,然后打了一辆车送她去学校报到。

就这样,我们俩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组合方式走进学校大门,周围是拥挤的家长和孩子,还有拥挤的私家车。

报道的手续很烦琐,一道一道的关口走过去,霜霜孤独极了,我的陪伴显得很苍白,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家长”应该怎么做。当别人问起我是不是她的姐姐时,我显然有些惊慌失措。霜霜比我镇定得多,走过每一条路,见到每一个人,都仿佛她曾经来过,这次只是故地重游,我在她的带领下,陪她完成了最后的注册。

首都师范大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北京本地孩子,我很担心霜霜不习惯。因为我去过她的家,所以了解她的贫困,我心底那个关于她家的记忆,在北京林立的高楼之下,变成了强烈的负担和不安。临走的时候,我一再叮嘱她,要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要觉得自卑,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她重重地点头,说知道了,神情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仅仅一个月后,霜霜给我打来电话,说要过来我工作的地方找我玩,我很高兴,我也是独身一人漂在北京,难得能有朋友说要上门看我。

我喜出望外地去接她,接到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她,一个是她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走出大山,曾经是这个女孩为之奋斗了19年的梦想,也是很多像她一样的山区孩子的梦想。这个梦想会练就他们坚强的意志,也会助长他们凡事不甘人后的强大自尊心,但山区和都市的落差,从一开始就把他们放在了看似低于别人的位置上,我担心很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会在霜霜的身上重演,比如,敏感,脆弱,过度自尊……

当两个女孩子嬉闹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霜霜远在广西的家依旧贫困,但眼下她已经很好地融入了北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