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愿之旅(共同关注系列丛书)
2726700000016

第16章 寻找迷失的家园(1)

记者 李忠 李荣明

编导 万昆

(一)

2005年“六一”儿童节前夕,天津市民贾宁女士给栏目组打来电话,请求我们帮她给一名7岁的男孩邰文新揭开身世之谜,寻找他2年前失散的亲生父母。为了能圆小文新回家的梦,在没有任何明确线索的情况下,记者还是立刻赶到了天津。出发前大家都很清楚,这次踏上的将是一条谁也无法预料的寻亲路。

5月28日上午10点,记者来到天津市救助管理站设在郊区的流浪儿童保护教育中心。此刻,儿保中心三楼大会议室里正在举行迎“六一”慰问演出。不一会,轮上小文新出场表演拳****。小文新表演的“拳操”像模像样,一招一式中透着股机灵劲儿,可就是眼前这个小家伙,两年前在天津和母亲失散后,至今仍记不起自己的家在哪里,儿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的身世之谜一直没人能够解开。

节目演完后,小文新回到了座位上。身边的一位女士马上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亲密得像一对母与子。直觉告诉我们。她就是助养小文新的热心人——贾宁。

将近中午,慰问演出结束了,孩子们回到了宿舍。小文新把刚得到的礼物摆在床上。脸上流露出好奇地神情。这时记者走近了小文新。

与小文新的第一次接触后,感觉孩子很懂事,说话的条理很清晰,沟通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障碍,但被小文新称作“王队”的儿保中心工作人员王鹏却不这么认为:“他没有什么笑脸,就是天天皱着眉头,自个坐着发呆,想事情。我们和他对话,聊天,他也是一种不理不睬。”

同屋的孩子们都比小文新大,但小文新整日里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孩子们觉得他老。所以都叫他“老邰”。“老邰”的心事儿保中心老师们最清楚不过了,王鹏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生日,我们这个儿保中心是10月18号成立的,所以凡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孩子,都定在10月份过生日,给他过生日,买蛋糕,领导都过来给唱生日歌,给切蛋糕,蛋糕分给他,他嚼着蛋糕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哭了。”

两年来,天津市救助管理站没少为小文新找家费心,但这7岁的小家伙除了知道自己叫邰文新,父亲叫邰宝成,母亲叫小凤外,几乎提供不了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了。

今年春节前,热心人贾宁自愿助养了小文新。在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贾宁也尝试帮着小文新拾起那些遗忘多时的记忆,但效果不是很理想,对此贾宁非常沮丧。

小文新因为什么来到天津,他从哪来的,之后又如何与亲人失散的,这一连串的问题是解开小文新身世之谜的关键环节。根据儿保中心工作人员回忆,小文新是于2003年10月16日被天津西站客运处送来的,为了弄清事实,5月29日上午,贾宁领着小文新又一次来到了天津西站。

“告诉阿姨,那天是从这里走的吗?在那儿丢的呢?”“就在这儿。”“在这儿怎么丢的?你跟阿姨讲讲。”“妈妈带我走到这儿,妈妈说爸爸就在那儿,但我心里想着爸爸在那儿怎么不会拐过来呢?一个小时过去了,没人了。”“那后来呢?后来你自己怎么走的呢?”“我在那儿哭。”“你在那儿哭”?“后来有个姐姐,看到我哭,就把我送到警察那儿。”

这是小文新两年来第一次在事发现场讲述自己走失的过程。为了核实情况,记者来到了天津西站客运处。出乎意料的是,在翻阅了当年档案后,并没有发现有类似的记录。之后,客运处又找来当时的工作人员,一起来辨认小文新,但谁也不记得见过这个小孩。

记者后来经过确认才得知,天津市救助管理站提供的信息有误,实际上小文新是在2003年10月12日,早上7点钟被天津东站民警发现的,而不是天津西站。可别小看了这个误差,因为它能让我们准确判断出小文新到底是从哪来的,这对缩小小文新家乡范围大有帮助。于是,记者回到儿保中心,与工作人员进行了第一次信息梳理。

在分析会上,大家首先分析了天津东站当年的列车往来特点。儿保中心的同志介绍说,从上午10点以前,到天津有20趟列车。一个是从哈尔滨开到天津的,时间是5点56分,再一个是K238是6点13分进入天津,其次是372次,6点28分到。哈尔滨开往徐州的。再一个就是T1834次,6点29分,这是汉口开往哈尔滨的。

从列车到达天津东站的特点来看,早晨7点钟以前到站的列车绝大部分是从东北方向驶来的。至于小文新当年在天津东站和妈妈失散的原因,在这一点上大家的判断趋于一致,但为什么小文新的母亲要遗弃他,而且遗弃一个5岁大的健全孩子,大家的看法开始有了分歧。贾宁回忆说:“在这之前,他父母发生矛盾,他跟我讲述过,包括吵架当时的情形,他们好像在吃饭呢,他妈妈做饭呢,他爸爸可能说这个饭做得不太好,他妈妈就说一些难听的话,来恶心他父亲,然后就打起来,听他的印象,好像还动手了。动手以后,他跟我讲,他妈妈去他姨姨家了。”而天津市救助管理站站长李桂荣却不这么想,她说:“我想是什么呢?这个家庭本身就是,听他的意思很有钱,还开车,是不是因为父亲在外面养这么一个女人?”

焦点问题是:小文新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在这个问题上大家分歧最大。贾宁说:“他也不是说非常地主动地跟我说,他家在海边,因为他对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概念。在一块儿生活的时候,我发现他生活习惯,比方说吃鱼,像这么小的孩子一般是不会吐刺的,但是他挺灵活的。而且就是吃虾,也剥的特别好。后来他就跟我说,我在家里,我经常吃螃蟹。”李桂荣不同意贾宁的判断,她说小文新刚来天津救助站的时候,西北口音十分地明显,如果不是西北人的话,其他地方考虑都不考虑。

儿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只知道邰文新的名字,但不能确定他家的大概方位,公安部门的人口信息查询系统是无法帮助查找的。况且。小文新提供的名字是否准确还不得而知。

两年来,被人叫作“老邰”的7岁男孩邰文新,他的身世对于天津市救助管理站的大人们来说,简直就像个谜。也许是与亲人失散的经历。对孩子的心灵打击太大,造成了医学上所说的患有“强迫性失忆”。看来,小文新回家的路途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漫长和艰辛。

下午4点钟,在儿保中心的座谈结束了。虽然没能获得预想的效果,但大家谈的部分细节还是给了记者一些启发。于是,记者决定对这些信息重头梳理。

黄昏时分,记者和贾宁把小文新带到了一家大超市,首先直奔海鲜柜台。这些海产品是生活在海边的人经常见到的,但小文新却感到陌生。之后,我们又把他领到土特产和蔬菜柜台,小文新一下子就认出了粉丝、土豆等土产品。

吃是孩子们脑子里最难抹去的记忆,通过让小文新辨别食物,可以判断出他身边的生态环境,从超市出来后,我们平添了一些直觉。

贾宁带着小文新回家了,正好赶上吃晚饭。贾宁告诉小文新晚饭吃炸酱面,但小文新却说想吃大米饭。期间,记者向小文新询问起他的饮食习惯。

“平时在家里吃米饭还是吃馒头?”“米饭。”“你们家种玉米吗?就是棒子。”“种。”

晚饭后的小文新显得很活跃,话也多了,甚至他还主动给我们念了一段天津快板。两年的天津生活,已经改变了小文新的口音。趁小文新情绪好的这段时间,我们赶紧和他拉起了家常。其中记者得知小文新的父母都属龙,小文新属虎,这个信息我们记在了心上。为了使小文新更准确地介绍家乡特点,记者特意放了一段卡拉OK,让他根据画面参照对比。在画面中,小文新对草原、雪地、棉服和耳罩感到非常熟悉。小文新指的是棉耳罩,这种防寒用品普遍在相对高纬度地区使用,但是有大海的地方会这么冷吗?

在画面上出现了大海,这时贾宁凑过来问小文新:“你们家牛能过这海吗”?

没想到小文新是这样回答的:“牛是走着过去的。”

原来,小文新所说的“海”其实并不大,牛能趟水过去的充其量是条河。采访中,贾宁和她的父亲又分别向我们透露了一些极有分量的信息。贾宁说小文新喜欢唱歌,放《青藏高原》这首歌时,他就突然说他去过青藏高原。贾宁的父亲说,春节的时候给他热小豆包,他说了那么一句“别给我整的太热了”。“整”这个字绝对是东北话。而且包括他们家有自己做的黄酱,睡火炕。

我们就像玩拼图游戏,一块块的从小文新模糊琐碎的记忆中寻找有价值的板块。

当天晚上,我们对两天来获得的信息进行了梳理分析:

早晨6点至7点之间,天津东站到达的列车大部分从东北方向驶来,而且小文

新的母语里有明显的东北俚语:

小文新的家乡树木稀疏,冬季气候寒冷:

小文新的父亲曾经放过牧,说明家乡离草原不远:

小文新的家乡以米为主食,这不是西北人固有的饮食习惯:

小文新的家乡不乏有河流,甚至湿地:

小文新的相貌有北方少数民族特点。

针对上述分析,我们做出了推测:那就是小文新家乡的大致方位在黑龙江省与内蒙古接壤的两侧,而且家住在某中小城市的乡下。

(二)

5月30日一早,我们和贾宁带着小文新来到天津市救助管理站,希望以救助站的名义,向有关地区的公安部门请求查询小文新和他父亲的户籍登记情况。为此我们提供了事先推测出的部分地区名单。此时我们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次查询没有结果,我们的调查就要陷入僵局,这两天的努力就会白费。

正当我们根据地图上的坐标一个个报出相关地区名称时,坐在旁边的救助站管理查询科科长孙林庆突然插进了这么一段话:“当时我问这个小孩是哪里来的,后来我们通过和他沟通,最后他说他姥姥家在扎兰屯。”

孙科长的话就像给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让我们亢奋了起来。于是我们马上在地图上寻找它的方位,很快就发现扎兰屯这个地方,它位于内蒙古东北部,与黑龙江省的省界不足50公里,与我们推测出的方位非常吻合。

没想到孙科长接下来的话却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我们就查了一下,跟扎兰屯公安局户政科联系并查了一下,提了他和他父母的名字,最后户政同志说这些名字户政上没有登记。”

邰文新这三个字在扎兰屯市没有户籍记录,可能有下面几种可能:第一,小文新记错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小文新记错了姥姥家的城市名称;第三,小文新不属于计划生育指标内出生的孩子。

记者赶忙转身问小文新:“扎兰屯那个地方你记得吗?”小文新摇头说:“我家不在那儿。”

无论大人们怎么样地追问,小文新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否认。救助站的领导告诉我们,孙科长是两年前救助站里第一个和小文新接触的人,他对小文新初到天津时的情况最了解:“为什么他妈告诉他爸的名字,不告诉他妈自己的名字,这个当时我打了个问号,我觉得这个孩子遗弃了。我们在查完了以后,没有。我们就这点想法,就觉得可疑,谈话时就跟他说,文新你怎么知道扎兰屯呢?他说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常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孙科长,小文新的母亲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孩子,说明她早就有了遗弃孩子的念头,为了让孩子找不回家,胡乱说了个地名告诉小文新:这是姥姥家。况且,在扎兰屯的户籍查询中没有相应的记录,于是孙科长认为扎兰屯这个线索没有参考价值。

孙科长的分析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还是坚信小文新的母亲不至于这么没人性。在我们的要求下,孙科长再次拨通了扎兰屯市公安局的电话。和两年前的查询结果一样,扎兰屯市公安局没有查到邰文新和父亲邰宝成的户籍记录。

记者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因为小文新说的是姥姥家住在扎兰屯市,如果这个信息真实的话,很有可能小文新和父亲不是当地人,因此户籍不在扎兰屯。记者坚信。找到了小文新姥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在征求了贾宁的看法后,记者决定当日就带着小文新赶赴扎兰屯去寻亲。救助站的领导听后也很支持,他们决定派孙科长与我们同行。

出发前,贾宁带小文新回到生活了两年的天津市儿保中心,向其他小朋友告别。

同屋的伙伴听说小文新要去找自己的父母,纷纷把自己床上挂的千纸鹤摘下来。送给了小文新。

小文新在伙伴们的簇拥下走出了儿保中心的大门,他的步伐很坚定,但此时我们的心里却有些发虚,因为我们清楚,万一此次寻亲失败了,小文新还要重新回到儿保中心,到时候他的性格会不会变得更加孤僻,到时候伙伴们又叫他什么呢?

5月30日下午5点零4分,寻亲一行搭乘开往齐齐哈尔的1051次列车从天津出发了。当列车徐徐地驶出了天津站时,我们发现小文新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呆了很久很久,车厢的这一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换着信息。

扎兰屯对我们来说太陌生了,大家都迫切想知道它到底是啥样子。而且我们也认为,需要找个扎兰屯人和小文新交流交流,说不定老乡见老乡会进出什么火花出来。于是记者找到列车长,向她说明了情况并寻求她的帮助。不一会,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旅客们,现在广播找人,如果您是家住扎兰屯的,请您听到广播以后,请跟列车长联系,需要您的帮助。旅客们,现在广播找人,如果您是家住扎兰屯的旅客,请您听到广播以后,请跟列车长联系,有事需要您的帮助。”

10分钟后,列车长告诉我们在餐车上来了一个扎兰屯人。我们迅速赶了过去。

在我们介绍了这次行程的目的后,眼前这位老兄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我认识一个邰老六,那是我的好哥们,那时候他有这孩子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这位老兄犹豫了半天后继续说:“邰老六大约比我小一两岁吧,他是四十一二岁,他老婆可能离过婚的……”

陌生人对邰老六的描述与小文新对父亲的记忆差不多,只不过小文新的父亲是不是41岁的龙年生人,我们不得而知。最后,我们约好了到达扎兰屯后再联系。

扎兰屯真的有邰姓居民,而且城市人口不多,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我们兴奋了。

经过22个小时的行程,我们于5月31日下午驶进了齐齐哈尔。在火车站外。扎兰屯市民政局的同志早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了。

“诗情未尽在苏杭,幽绝扎兰天一方,深浅翠屏山四面,回环碧水柳千行,牛羊点点悠然去,凤蝶双双自在忙。处处泉林看不厌,绿城徐人绿村庄。”这是著名文学大师老舍先生生前游访扎兰屯时留下的一首诗。形象逼真地刻画了扎兰屯市的风光景色。诗中所描绘的景象有山、有水、还有草原和牛羊,这与邰文新自己介绍的家乡情况十分相似。另外,扎兰屯市也有人姓邰。您想啊,邰姓在百家姓里是小姓。在这几十万人口的城市里,姓邰的加在一起能有多少,说不定他们之间还都是亲戚呢。照这个理儿来说,小文新在扎兰屯找到失散两年的亲人应该十拿九稳吧。事情的发展像我们这样乐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