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有名言:(埃及王后)克里奥帕特拉鼻子短一分,世界历史就不得不重写。他的意思是,历史中偶然因素太多:荆轲刀快一瞬,慈禧早染肺炎,中国历史就大不一样。对此,历史有规律论者大皱眉头,社会决定论者暴跳如雷。
现在有一种新传记(biography)作家,做的是“生检考量”(biography)。他们会说,且慢,让我先量一量克后的鼻子究竟几寸几分,你再来作理论发挥。
克后艳尸现在尚未找到,但其他历史名人,一一落到新专家手中。
西人去世,家人往往绞下几绺头发,留作纪念。先进的微量元素测定法,可以翻出许多秘密。拿破仑的头发早就被法国人做了不少文章,测出微量毒品,证明死于英国看守慢性下毒。此事再次让法兰西人血液沸腾了几分钟。
德国的民族骄傲贝多芬,耳朵全聋时,写出并亲自指挥了第九交响乐,其终曲《圣母颂》现在几乎成为欧洲洲歌。但是他头发中却测出微量汞,汞剂是20世纪之前治梅毒的通用药。因此,贝多芬的失聪,看来是梅毒所致。“知人论世”,贝多芬的音乐,情操就不够崇高。
另一个追查出来的梅毒患者,是美国的伟人总统林肯。这次有旁证:林肯遗孀玛丽,晚年患有精神病,很可能是梅毒并发症。况且,林肯早年在新奥尔良做水手。读过沈从文小说的都知道,水手必****,就像必以咸肉下饭。如此三面对证,已成铁案,让道德家每次见到林肯式的圈胡,眼神就失去崇敬。
欧洲一向有习俗:用石膏给死者翻个面部雕像,石膏面模上少不了粘下几根须发,更是宝贵。世界第一大文豪莎士比亚,留下一幅著名的面塑,眼球有肿块,使不少人怀疑他死于眼癌这种奇病。德国马恩茨大学某女教授,请教了德国刑警专家医学专家,几乎作出了莎翁的详细病历。
现在诊断,已经救不了莎翁,但是莎翁晚年笔下的李尔王,瞎了眼后那段著名的长独白,悲愤哀伤,就可以读作莎翁切肤之痛的自白,给世界莎学带来革命性启示。尤其是,莎翁身份,一向是个谜,若能证明此莎翁的确写下《李尔王》,就并非考据小事。为了把学问做扎实,此教授要求拔面塑上的须发做测定,此事被莎翁纪念馆一口拒绝。
有的“拷问先人”工作,范围更大。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弗森,有个黑人女仆莎丽·海敏斯。海敏斯有一个私生子,近年有人在全美国查海敏斯后代,并且与杰弗森的“嫡系”后代做DNA对比,肯定了杰弗斯的确与海敏斯有染。那就部分地解释了杰弗森在19世纪初,力排众议,通过“反奴隶买卖法”,其中有个人的动机:不想让自己的后代落进人肉市场。
许多传统的biographers,义愤填膺地痛斥bio-graphers新潮流,说他们是“抖历史人物内裤”。但是在西方,不像在中国,死者及其后代,无法到法庭上告这些新学问家一个“诽谤先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