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这个地方又叫“官寨”,这个名字来源于解放前土司修建的官房,由于这里的土司远近闻名,时间长了,大家都称这里为官寨。
夜雨在当晚就停了,早上起来发现天空十分高朗,正适合赶路。付过床铺钱,背起旅行包来到小镇街头找吃的,可由于太早,小镇的店铺尚未开门,好不容易才在巷尾一家刚刚打开门的小商店里买了一包饼干拿在手上边走边嚼。
按照当地人指引的方向沿着一条乡村公路前进,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走到一个山坳上。站在山坳上朝低处望去,便又看见了赤水河在山底下奔流。
河水在峡谷奔流几公里,人却需要绕山绕岭走半天,甚至一天。河流穿出峡谷来到这里,两岸就变成另一翻景象:地势虽然并不平坦,但也不那么陡峭了,斜坡上稻田重叠,树木成林,房屋一幢连着一幢,古朴典雅。村头有一所学校,虽然有些破旧,但看得出有一定的规模。从山坳下到山脚,走进村寨一问才得知这里属于贵州毕节团结乡青林村,又名大渡。河对岸是四川叙永水潦铺。看得出,因为地势较为平缓,稻田较多,两岸群众的生活比我从上游走过的那些村寨都要富裕。在村口我遇到一位叫孟启恒的老人,他说他已经73岁了,但身体还十分硬朗,小时候读了不少古书,在这个地方还算个文化人。他说,大渡这个地方又叫“官寨”,这个名字来源于解放前土司修建的官房,由于这里的土司远近闻名,时间长了,大家都称这里为官寨。
如今,土司当然早已不存在了,但作为记者的我很想知道土司的后代今何在?老人见我询问土司的后代,马上就把知晓的情况如数告诉了我。他说,曾经有三个人在这里当过土司,第一个土司姓苏,死时没有后代;第二个土司姓王,同样断了后;第三个土司姓杨,叫杨碧楼,是这里的最后一个土司,很厉害,他的妻子汪小梅连续给他生了10个儿子,10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但后来的生命轨迹却不尽相同,有个儿子解放前就病死了;有个儿子因为参加土匪活动解放后被人民政府处决;有个儿子在1958年修筑林口公路时出走后一直不知踪迹;还有个儿子在1960年生活困难时期因为偷盗被打死;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有不同遭遇,现在都生活在外地,据说有的在省城贵阳定居,不过都很少回老家。
有关土司杨碧楼的情况,青林村小学校长刘显宾还说,杨碧楼其实是个开明的土司,不仅乐善好施,做了不少好事,还特别有思想,追求新事物。1935年,红军长征在遵义开会期间,杨碧楼也在遵义,并主动与共产党接触,回来时带了不少马列主义的书和进步书籍,悄悄在官寨传阅。可惜杨碧楼还没等到新中国成立就去世了。
即使最后这个土司不死,解放后的命运如何?很难想象,现实和历史都不能想象。
我很想看看官房的遗址,刘校长却遗憾地告诉我,官房早在****时期就被彻底捣毁,留下的地基现在都被一孟姓村民修建了砖房,已经看不出任何古迹了。
当我问起一河两省村民们的交往情况时,刘校长说,虽然是隔河两省,但村民却没有隔膜,就像一个村子里的人一样往来,只因来往需要坐船,不方便,往来的密度受到了一定影响。曾经商量在渡口上修建一座桥,但因资金问题无法解决而一直没有建成。没有桥,但乐于“鹊桥”相会的青年男女却不少,两岸通婚人数不少于十分之一。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两岸村民的友好情谊就像这赤水河的水千古长流。
如果从这里过河到对岸沿四川境前行要方便得多,四川水潦那边沿河修筑了一条乡村公路,沿公路走向下游无疑可以减少问路或走错路的麻烦。
但我为了多了解贵州这边的情况,还是选择了艰辛路程。
离开大渡走向下一个村寨——生机乡的青松村。去青松方向有一条差不多已经破败的公路,尽管被山水冲得破烂不堪,但比走茅坡小路强。不过由于山高坡大,公路弯来绕去,太花时间,只好在并道时走公路,分开时走小路。
别看这么烂的公路,居然还有驾驶员敢把汽车开到这里来,这让我有些肃然起敬。我正走在山弯,虽然看不见汽车,但听见轰鸣声越来越响。我索性坐下来看个究竟,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轰隆轰隆”,我看见一辆翻斗车拖着满满一车焦煤晃荡着开到了我的眼前。我赶紧给它让道,看着那倾斜的车厢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翻倒。没想到,翻斗车超过我昂首挺胸朝陡坡上爬过去,它的声音比母牛失去牛犊的叫声还难听,终于爬不动停在了陡坡上,车厢里跳下一个小伙子,忙抱起石头往车轮下垫。
我走上去一看,原来是车轮落到水沟里去了,加上路面坑洼,轮子打滑,前轮虽然上去了,但无力把后轮拖上去。汽车歪着刹在那里显得十分危险,感觉就要侧倒一样。从车上跳下来的小伙垫好轮胎后又跑到村民家提来锄头平地。一会又来了两个男子帮忙推车,汽车开足马力喘着粗气拼命地往上爬,大家齐声吼叫一下,汽车就前进一点点。看着他们万分吃力的样子,我放下背包也上去给他们助力。几个人吼叫着一寸一寸把汽车推着向上挪,终于把后轮推出了水坑。汽车呼叫着开出了危险地段,停在了平缓处。驾驶员走下驾驶室叫年轻的小伙子爬到附近一棵李子树上摘来一包成熟的李子分给我吃,然后询问我是做什么的?
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和目的后对我十分热情。
驾驶员说,他叫曾华帮,家住青松村,长期在外跑车给城里人拉货挣钱。那个年轻人是他表弟,在毕节读书,今天顺便搭他车回来拿东西。另外两个男子是他的邻居,听见汽车声后知道是他拉煤回来了,因为这条破烂的公路几乎没有车敢来,只有他不得不冒险给邻居拉煤回来烤烟。这车煤就是邻居家和他自己家的,一家分一半。
我向他们了解这里村民的生活情况,其中那个叫龙中杰的男子噼里啪啦给我倒了一大堆苦水。他说,现在正是玉米追最后一道化肥、秧苗追头道化肥的时候,但农民却买不到。如果到处都没有卖的还好想,可是商贩们只要你肯出高价要多少化肥都有。最惨的是那些经济特别困难的人家,化肥销售不算紧张的时候,他们因为没有钱连一包化肥都没有买。现在价格涨了那么高,地里的庄稼等着吃东西,不上化肥收成就要减少。没有办法,高利贷也得买。半个月前,一包化肥(80斤一袋)在生机才卖60多块,才几天时间,商贩就把价格抬了上去,一包涨到了70块、80块,甚至有卖90多、100块钱一包的,真是太黑了。而政府睁只眼闭只眼,为什么不管管这些赚黑心钱的人,他们知不知道农民有多难……
晚上我歇脚在驾驶员曾华帮家。曾华帮的妻子做了一餐可口的晚饭,开饭时曾华帮从村子里买来一斤包谷烧(酒)要我和他喝几杯解乏,我们激情澎湃,在碗碟交错中很快就把一斤烧酒喝进了肚子里。
饭后很是舒服,我端了一条凳子到曾家坝子里乘凉,看着河对面灯火闪烁,听着门前河水轰鸣声不绝于耳,虽然没有月光,但星星格外明亮,夜晚十分宁静,一幅美好的山水画渐渐显现在眼前。兴奋之下我突然记起李唐诗人朱放的《题竹林寺》:
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
殷勤竹林寺,更得几回过?
也许就这一回,也许还有下一回,岁月人间促,忙碌的人生,谁能料定我们能够重复美好的事物?因此诗人在上庐山时才遗憾地写下了这样的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