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杨进邦家,走出滑竹箐村寨,根据路况,我们需要过江从北岸上行。
顺着弯弯曲曲被杂草遮蔽的山径下行,下到江边,见江上横着一座桥,说是座桥,其实就几条钢绳连接两岸,钢绳上铺放着没有规则的已经腐烂的木板木棒,大大小小的缝隙与那些危险的木板木棒铺展而去,由于工程技术简单,约四五十米长的桥下修建了一个石墩,大约是为了缓解钢绳跨度过长的压力。踩上桥,走过桥墩,整个桥梁就开始摇晃,鹏翔拄着棍子,胆大心细,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而我却突然害怕了。此刻我想起了昨晚杨支书说的发生在这桥上的一幕惨剧。
这个地方当地人叫小渡口,估计历史上都是南来北往的人们过往的渡口。既然叫小渡口,我想,那历史上人们一定是划船过往的,是什么时候改修的桥梁我们却无从考证。杨支书说,打从他们懂事起,这个地方就一直是钢绳上铺着木板,两岸的人来去都是从桥上过,没有见到过渡船。日久天长,风吹雨淋,桥板桥梁腐烂终于断裂,阻断了人们来往。1976年,滑竹箐生产大队组织人员重修桥梁,更新钢绳,改换桥板。施工期间,一天,有7个人在钢绳上固定木板,其中一人不小心,失控掉了下去,由于此人在掉下去的瞬间拼命抓扯钢绳,使整个绳索猛力弹动,绳子上的另外六人只有一人抓住钢绳获救,其他人六人掉入江中,一人侥幸从江流里游上岸,五人被淹死,有一人被冲走连尸体都没找到。
时间虽然过去了三十多年,可我走在桥上时,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几位村民悬空捆绑木板的情景,以及那个失手掉进江里的第一个男子刹那间的呼救,随后被钢绳蹦弹起的另外六个男子像杂技中走钢丝绳一般掉落的惊惧。他们在江里一起一落拼命挣扎,可是江水滚滚,其中五人很快就被吞噬,那个命大的男子经过昏天黑地一翻抓刨,终于从阎王爷那里跑了回来,捡回了一条命……
我不知道我的害怕是不是出于对过往一幕惨剧的恐惧,还是出于对眼下破败索桥的担忧,抑或是对桥下咆哮江水的憎恶,总之,我有些不敢从早已千疮百孔的索桥上走过去。鹏翔站在桥头的石岩边,对我的表现感到惊讶,并不停地叫嚷着:过来,快过来……
我把心提到嗓子眼,几乎是跑一般过了索桥,跑过了用五条生命撑起的索桥。跑过去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从桥上掉下去已经几十年的他们还在滚滚江水里挣扎……
我走过很多桥,都没有什么感触。唯独对这个桥印象深刻,虽然这桥除了破败,找不到任何特点。
过小渡口,我们算是进入了北盘江上游顶端。光照电站库水区止于水城县果布嘎乡与野钟乡之间,过了库水区,北盘江的水就呈现出浑浊状态,具体原因我们没有细究,大约缘于源头厂矿的污染吧。
我和鹏翔在大山坡上走着,山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我们一会走在山脚一会走在山腰,大阳很毒,鹏翔走得很累,他个子大,早上在杨支书家吃的那碗面条估计早已消耗殆尽。越往前走,我们越没有话说,甚至就像两个陌生人走在一条路上。走到一个山坡时,鹏翔见坡上有人在收割花生,他便走上去和人家搭话,人家也就问他吃不吃花生?边说边丢了几笼花生给他,这正中鹏翔下怀,他坐在草丛上摘着生花生剥了壳咔嚓咔嚓大嚼起来……最后还摘了不少花生带走。
山路十八弯,弯弯是一般。我们走在江岸山坡上,不知翻过了几座山越过了几道岭,过了多少沟壑,来到叫高家渡的地方。
高家渡过去一定也是个渡口,但这地方明显比下游的小渡口要大,渡口河床也比小渡口宽很多。北盘江在这里往上,进入了山峡,两岸山峰林立,夺路难逃。然而在这关键的部位却横亘着两座桥,一座铁索桥,一座石拱桥。铁索桥虽锈迹斑斑,但17根锁链和两边的钢缆仍寒光闪闪、铿锵有力。铁索两头的木板已被撤掉,只有中间部位还铺着木板,但标明
禁止通行。上面的木板总的来说还比较健康,估计是附近村寨里的几个孩子,他们在铁索上玩耍,时而奔跑在起伏的铁索桥上嬉戏,追逐,好似在平地上玩耍一般。这让我好生羡慕,也让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勇敢与好强,不落于人后的好胜心。
高家渡铁索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清光绪三十三年,全长79.6 米 、宽3 米 ,桥身由17根平列铁链、2根护链、54块铁拉板构成。从桥头洞穴中的石碑上看出,此桥是由当时的官绅和百姓捐款集资修建。按说,高家渡从修建铁索桥就应该更改名字,渡就一定有船,没有船怎么叫渡?尽管看不到船影,但这里仍叫高家渡,看来,老祖宗们取就的名字不容易老也不容易被更换。
1997年之前,铁索桥一直是两岸往来的通道,1997年之后,人们来往须过铁索桥的历史被彻底改变,因为在铁索桥的上头几十米远的江上修建了石拱桥,石拱桥不仅可供很多人一起走过,而且还是两岸车辆往来的方便之道。从渡船到铁索桥,再从铁索桥到熔铸了现代科技的石拱桥,几百年的“时光路道”对今人来说也许就是一瞬间的念想,可对古人来说,却遥远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