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尽管很累,也睡得较早,但刘胜尧先生却在短短的时间里给我讲述了不少让我纠结的事情。
第一个事情是有关北盘江两岸村民搬迁的问题。我在茅口过渡时,一位布依族男子得知我是省城来的人,曾经还当过记者后,也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们村子的搬迁问题。说得最让人“动怒”的是,政府开着推土机压他们的房子。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就问他一些具体问题,这位反应问题的群众却回答不了我的问话。所以我判断,他说的话是不客观的,是片面的,只说结果,不问原因。反应这个问题的人是晴隆县河塘(音)村的村民。这个村子和六枝茅口乡政府隔河相望。刘胜尧先生对此问题了解一些。他说,开推土机推地皮是真的,推了一个破烂的房子也是真的,目的是为了“威慑”村民,希望他们主动搬迁。
刘胜尧说,对于这个事情,当地政府也很无奈,水电站库水后,上级规定村民什么时候必须搬迁,又不能采取暴力行为,更不允许伤及群众,所以具体执行的人很难,难免有过急行为。
我问,这些村民为什么不愿意搬,是不是安置问题让群众不满意?
刘胜尧说,就这个村来说,不存在安置问题,应该说安置问题做得很好。这个村的搬迁地方是晴隆县已经迁走的老监狱所在地,地势平坦,环境优雅,每家每户的房屋都提前安排好了的,但河塘村的人就是不肯搬。为什么?这个村都是布依族村民,尽管被大山围困,出行困难,也很贫穷,但他们祖辈都在水边生活,对这样的恶劣环境习惯了,所以死活都不肯搬到大山外面去生活……这样就造成了政府和群众之间的矛盾。
我问刘胜尧,如果说这个村不存在安置问题,但对北盘江两岸库水区域不少村民反应搬迁工作中不合理的问题怎么看待?
刘胜尧说,主要有几个原因。总的来说,政府搞移民搬迁工作还是深得人心的,因为大多数搬迁的村民居住的环境都不好,无疑是乐意搬走的。问题出在,我们有的村、乡干部在报赔偿标准时有出入,这样就引发了矛盾。同是一个地方的土地,张三家的赔偿价格要高,李四家要低,李四家肯定有意见,有意见就要找你干部麻烦,于是搬迁工作就有了阻力;这是一个原因。再者,有的村干部私心重,在造册上报中,无端地给自己被淹的土地加面积,而在赔偿全村土地总面积不变的前提下,把村民家被淹的土地面积压少,村民知道后就“大闹天宫”。这是影响搬迁总体工作的另一个原因;还有,个别村干部和移民站的负责人往往“暗箱”操作,在测绘部门下达这个村被淹的总面积后,村干部就关起门自作主张把赔偿的土地划分了。有个村干部就被查处了,他们村得到的赔偿面积是200多亩,而他一家(包括亲戚)得到的赔偿是48亩。虽然他个人并没有得到这么多,但受益的都是他一家子人。
往往,以上情况一出现,村民就一个拉一个把事情闹大了。老实说,搬迁工作中遇到的真正刁民是少之又少。
刘胜尧在工作中体会深的,还有计划生育工作。他说,计划生育是基层工作难上难的工作,“老大难,老大难,老大解决了就不难”。言下之意,计划生育工作是农村工作的重中之重。他举例说,像苗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群众,他们有他们的婚俗观和思想观,对于结婚生子也有他们的风俗习惯,往往和法律发生冲突,怎么办?
在茅口乡,坐落在北盘江边的不少村寨的苗族都属于小花苗,他们的婚恋观确实有点特别,女孩子长到13岁就可以出门找男人了,找到合意的就带回家,父母为之高兴,认为女儿有本事有能耐,受人欣赏,反之则认为没有出息。
带回家的男子可以和姑娘睡在一起,接触一段时间,大家都觉得合得来,再决定结婚;决定结婚的男女,再由双方父母和村寨里有权威的老人坐在一起核定彩礼(现金),高的彩礼达到六七千元,少的至少也得花二千才可娶人。如果深交下来,感到不般配,就散了,哪怕女方怀了孕,也没有关系。
这就给计划生育工作带来了很大麻烦。姑娘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后,村民们会一直掩蔽下去,村干部也不上报。乡干部进入村寨调查,只要狗一叫,孩子马上就藏起来了,你想批评教育都没机会。当这个女生再和其他男子好后(生下的孩子暂时留在父母家),照样可以生育两个孩子,按计划生育政策规定,这个女生显然属于超生者,但是这种现象往往也防不胜防。
刘胜尧说,你还别不相信,江边有个村寨(作者隐去真实地名)有一户人家,户主还是村干部,所生三个子女,女儿14岁就和附近村寨的小伙子好上了。小姑娘把小伙子带回家,住在一起,很快就怀孕了。刘胜尧得知后,劝阻村干部不能这样放任女儿的行为,毕竟是村干部,而且女孩子才14岁,还小,结婚也不符合法定婚龄,别把事情搞坏(糟)了。可是这个村干部却对他说,我们家的事情不用管,搞不坏的……
刘胜尧还告诉我,苗族人家结婚离婚都是自由的。夫妻之间一旦提出离婚,很不纠缠,只要有一方提出离婚,另一方马上答应。如果是男方提出离婚,之前送给女方家的彩礼还得由女方家赔付男方家一半;如果是女方家提出离婚,彩礼得全部赔付男方。一般来说,离婚后,孩子都跟母亲走,不管有几个孩子。一个村寨的一对苗族夫妇离婚后,两个孩子都随年轻的母亲走了。不久这位母亲就和一个小伙子结婚了。村寨的人对小伙子的父亲说,小伙子还没结过婚,和这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结婚很不划算。可这位父亲却对对方说:有什么不划算的,这是个赚钱的买卖,一结婚就得了三个人,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