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北盘江西北岸的擦耳岩山坡上, 才得知对岸大山上的村落叫板贵。
板贵属于安顺的关岭县。板贵既是个地名,又是板贵乡政府所在地。我曾经来过板贵,蜻蜓点水的来过。那是两年前,作协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那真是像一阵风,二三十号人驾车来到这北盘江边,在花椒包裹着的公路一端下了车,站在公路边听当地的组织者介绍一通,过去的石坡是如何变成今天的绿地——花椒。嗤嗤之中,有人拿着相机照相,一阵咔咔的照人和照风景后就上车走了,然后来到乡政府听乡领导又是一通工作汇报。回去后有人写了文章赞赏板贵人的精神,有人是耗子钻风箱,来也干净去也干净。
就是这样的,我也算是来过板贵了。板贵这名字让我记忆犹新,可板贵的样貌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来过这个地方,看着这大山坡,觉得要有多陌生就有多陌生。
走过石拱的花江桥,沿着盘山公路绕着往上爬,密密匝匝的花椒树在视野中蔓延。阳光是那样的炙热,花椒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一些刺激又有一些清新。
那一次的板贵采风步履匆匆,但荒山变绿地,花椒增效益是我对板贵的记忆。总之,板贵的印象,过去是不毛之地,是专家认为不适合人居的大山,可这里的山民能战胜自然,把荒山变成了绿地,变成了经济林,改变了专家的判断,不适合人居。
那一次,我只知道,关岭的板贵属于石漠化地区,这一次的行走,让我长了见识,不仅是板贵石漠化,江那边的擦耳岩,即顶坛地区也石漠化。一江两岸,治理石漠化都有自己响亮的总结:板贵精神、顶坛模式。
那天夜晚,当我见到日理万机的板贵乡政府一位负责人时,他告诉我,在宣传上“我们吃亏了,我们的观念太落后了,当时电视剧《绝地逢生》的人来找我们(指关岭县以及安顺市)合作,没有谈成。后来到黔西南拍了,电视剧(中央电视台播)出来后,反应石漠化治理的成功都体现在顶坛那边,影响很大,很有宣传效果。其实,板贵石漠化治理比顶坛早,板贵精神比他们早响了……”
这位乡领导很是遗憾,言下之意,觉得自己的官位太低了,不然这电视剧《绝地逢生》肯定是板贵的的事。
是不是这样呢?我一个过路人是说不好的。对他的观点当时没有附和,现在我也没有论据说对或是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考和角度,也会带着各自的利益和弊端出发。是是非非,此一时彼一时矣,恒定的结论或许是不存在的。
过了江,从花椒缝里的公路上爬到板贵,板贵乡所在地的村寨叫窝子地。我停在路边一户人家休息,一个二十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从屋里端了条凳子让我坐。一路上,少见这般阳光开朗漂亮的异性,心里不禁一惊。于是和女孩子攀谈起来。这女孩子叫余凤,在广东那边读职业学校,正直假期,回来度假。我们聊了很多,现在大多记不得了。只记得她说的是汉话。而北盘江两岸大多是布依族,说的也是布依话,听起来很费劲。我以为她也是布依族,说的汉话是在外读书训练出的好素质,其实不然。她说他们家是蒙古族。这使我再次感到惊讶。在贵州,蒙古族十分稀有,至少我是第一次听说贵州有这个民族,而且是居住在北盘江边。
我问她,是不是从内蒙古搬迁到贵州的。余凤说,不知道,父亲也没告诉过他们的家史,只知道是蒙古族。
她不说,还看不出,她这一说,确实感到她身上真有种蒙古族的气质,轮廓分明,清秀直率,还有几分斯琴格日乐的味道。
她问我的来历,我问她读书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不少话题,虽然是些无聊的话语,但也是愉快的话语。不觉聊了很长时间。从聊天中得知,余凤有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弟弟。在贵州农村,像她父母这么四十多岁年纪的人,只生两个孩子的是少数。这又是一个让我惊讶的地方。
休息够了,天也不早了,得走了,得去乡政府看看,找个落脚的地方住宿。
余凤知道我的想法后,说乡政府就在坎上面,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晚上就到他们家住宿,他们家有住的地方。
这让我好生感动。要知道,这是从一个乡村女孩嘴里说出来的话。这是很不简单的话,无论是从世俗的角度还是从不方便的角度考虑,这都不是女孩子可以说出的话。即使历史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在农村,在贵州农村不要说女孩子,即使妇女也不会主动让男人留宿;更何况留一个陌生人住宿是会增加麻烦的。余凤却没有想这些,而是像关心一个朋友的难处一样关心我的投宿。
单就这一点来看,余凤真有蒙古族的性格特点。那一夜,我并没有返回余凤家,而是和乡政府的一个职工挤了一个晚上,与夜晚的飞行物——蚊子打了一夜的交道。
第二天清早离开板贵时,我为去不去向余凤辞别,苦费了一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