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岗这个地方无论如何我都要走近看看。她紧挨江边,每当我查看地图时,那个小小的圆圈就会在我眼前晃动一次。她比其它江边的村寨更加靠近江水,于是从行走开始就一直牵引着我。
告别牧羊人向启明,独自穿过一个山谷,下行到一个垭口,人很累,又觉得此处正是歇息的好地方,于是坐在一株大树下的石墩上歇息。
真没想到,这山里会有人过往。随着脚步声走近,从山坡上走来一个小伙子。他走到大树下,看了我两眼说:叔叔,要去哪里?我说去董岗。他又问我去董岗做什么。我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了他,也不知道他明白不明白,反正他也坐在了石墩上。我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话,原来这小伙就是董岗人,叫张光胜,25岁。
我决定和张光胜一起去董岗,他没说什么,同意我跟他走。
小伙子是从贞丰县城学驾照回来,他说,他在浙江已有7年的打工经历,学了驾照再去打工,钱会赚得更多。从他的谈吐看得出他的确是在外面跑过江湖的年轻人。
我跟在小伙后面走着,路一直向江岸弯曲延伸,山路狭窄,坑坑洼洼的石头,像动物的牙齿龃龉着铺展,从亮光光的石头看出,这条路径已经有了久远历史。
走在大山中,尤其在天黑的时候,走到哪家就在哪家借宿。这必须成为一种习惯,因为,不可选择也无法选择。
快到董岗了,小伙子有些犹豫,看得出他不是太乐意我去他家投宿。后来我才明白,他家房子很破烂,的确不方便留人住宿。
走近江岸上的董岗村时,他把我带到一个山脊上,观看从镇宁地界上流下来的打邦河与北盘江汇合,其实他内心是希望我从那个地方走到下面的人家去。但我是个死脑筋,站在山脊上照了几张相,又跟上了他。我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就去你家住了。小伙是个爱面子的人,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好拒绝我,只好带我去了他家。
董岗村寨坐落在陡峭的山坡上,东南面为镇宁,东北面为关岭,西南面为贞丰,江水在这里完全落到了峡谷深处,河水在峡谷深处吼叫而去。
张光胜头上有个姐姐早已出嫁,两个哥哥带着老婆孩子远在浙江打工,家里只有60多岁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守望破木屋。
他母亲煮了碗面条给我吃,吃完夜幕彻底降临。接着,一阵雷声过后,大雨哗啦哗啦就下到了董岗。他家房子的墙壁是用竹篾夹着泥巴拦起来的,这是真正的古色古香。不知什么原因,晚上没有来电,乡村一片漆黑,又遇大雨,点燃的煤油灯被风吹得若隐若现。
让我想不到是,天上下大雨,张家屋里竟然下起了小雨;好在大雨过后是小雨,屋里才避免了一场水漫金山。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因为他家的床铺长久没有洗了,加上下雨天潮湿,睡到铺上很不舒服,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那天晚上,张光胜给我讲了不少乡村的故事。最让我感怀的是他们村里一个小伙子的恋爱故事。这个小伙姓龚,父亲去世了,母亲是个哑巴,住着一间破房子,风雨飘摇。小伙只上过几天小学,但人很聪明。十七八岁时离开哑巴母亲去了浙江东阳打工,日久天长,小伙在东阳和一个女孩好上了,女孩的父亲是东阳本地人,且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在东阳虽算不上大老板,但上千万的家产却不在话下。女孩还是独生女,无疑是父母的心肝宝贝,父母心愿绝不可能让女儿找贵州农村娃做女婿,但世事真难说清楚,偏偏这女孩就爱上了这小伙,且跟着小伙跑到了这北盘江边的偏僻之地---董岗孕育了一个生命。生米煮成熟饭,几个月后才带着小孩返回东阳。
这不是小说故事,而是真实的故事,有点像古时候员外家的千金跟叫花子私奔一样精彩。一个城市女孩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怀孕生子,再带着孩子回到城市,这真是了不起的
女人。
这个故事我没有亲见。但我在离董岗几十公里的北盘江上游----小花江村却是亲自见到了相像的爱情故事。这个青年叫梁朋,二十出头就去了浙江宁波打工,在那里认识了来自河南的小他几岁的同是打工一族的漂亮姑娘。
那天我从小花江村路过,见村子里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女生,抱着一孩子在门前溜达。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苗条秀气,青春靓丽,气质可佳,以为是抱着别人家的孩子在玩儿。见过之后,就怀疑,这大山深处真有小家碧玉?真是藏在深山人未识?谁知道还真不是当地人,她确实是来自外省来自河南来自北方,是梁朋在女孩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在厂里搞定的女朋友。梁朋把她带回这远天远地的花江村结婚,如今不到二十三岁,却给梁朋生了两个布依族孩子,可青春和美丽却丝毫不减。
见到梁朋时,我问了他不少有关我们这些所谓成熟和世故之人问的问题,但在梁朋看来,我问的那些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在他那里就是那么简单和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人世间的许多事并非世俗所能左右,生命的秘密往往浩渺无边……
那一夜,董岗山村在雨夜里显得更加寂静。我睡在那张潮湿的床铺上久久不能入眠,突然床顶上一阵腾跳的声音把我吓得赶紧摸出随身的手电筒照射。原来发现是一只猫在扑腾,它想飞跃到张光胜家用绳子吊起来的腊肉上去。它是不是为了吃腊肉,我不知道。因为电光刚照到它的身子,它就“嗖”的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