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过厅堂外的门廊,叶向渊听见里头传来几个人低语的声音,烛光微暗,隐约只见桌边围绕着几个人。他以受过训练的耳力聆听,里头没有他想要找的人。叶向渊再往前,来到厅堂后,一个小小的房间前。
他没有敲门,轻轻推开。房里头一片灰暗,深处一张桌前点着一盏小灯,映照着桌前看书的男人。萧剑离应是知道他进来了,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双眼专注在手中的书本上。
“主子。”叶向渊先开口。
“失败了?”萧剑离依旧维持同样的姿势。
叶向渊点头:“大家都全身而退,只有张立伦受了比较严重的伤。”
萧剑离放下书,目光焦聚在烛火上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他一直都没有开口,久到叶向渊几乎以为,自己的主子是不是成了一尊雕像。
“复兴祈门的事,看来还是算了。”萧剑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常正祀不能控制,这张立伦又办事不牢。还好昨晚派了你跟在旁边。”
“常正祀输了。常希言没杀了他,他也失去踪迹。”叶向渊报告,又顿了顿:“要去找他吗?”
“不了,那个人失去了一切,恐怕已经没有力气东山再起。要复兴祈门,最好的人选还是常希言,不过他不会肯,况且,他身边还有个阎律……”
说到这个名字,萧剑离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火光,让他整个人似乎都活过来一样,但却是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你遇到他了,是吧!”
“是,主子。”
“他没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原本,”叶向渊迟疑了下:“原本我遇上了刑少泓,几乎失败,但他却即时阻止……”
“为什么?”头一回,萧剑离将目光转向叶向渊。
叶向渊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他不想杀人。”
不想杀人。模糊地,叶向渊的脑海中跳出那个白衣公子的身影。阎律的眼神,跟那白衣公子很像,只是多了一种浓厚的情感。叶向渊回想当时的情形,却忽然觉得那白衣公子竟和与他对战的剑术天才少年有几分神似。那少年似乎还小他数岁,却看来像是已有数十年的造诣一般。叶向渊自己也不弱,很少有人可以让他有这么惊心动魄的感觉。
“又来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萧剑离冷笑。
叶向渊不语。他一向不语,但这一回却发现,自己像是要压抑什么一样抿紧嘴唇,只怕一个冲动,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他是怎么了?叶向渊迷惑地想着。
“阎律就这样放你们走了?”
“是,主子。”
“没过问那个豫州刺史的事情?”
“没。”
萧剑离又是一阵冷笑:“他倒是沈得住气,事情全都因他而起,却什么都不做。好一个阎律,好一个伪君子。”
“主子……”来不及思索,叶向渊发现自己已经开了口。
“什么?”
“不,我是想说……主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阎律?依主子的实力,未必比不过他。”
萧剑离抬眼看着叶向渊,眸中闪动着好奇:“阿渊,你今天倒是奇怪,竟然问我问题。”
“不,我只是觉得……好奇。”
萧剑离看了看他,神色深沈了些,接着又将眼神调转回桌上的烛火。“好奇,是吧?阿渊,你我师徒做了十年,你倒是第一次对我好奇。”
“那么,主子何不满足一下徒弟十年来唯一的好奇心?”
萧剑离忽然笑了:“你也懂得要求了,是吗?”
叶向渊没再开口,萧剑离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阿渊,你了解被人背叛的滋味吗?”
“一个你原本以为你可以将自己生命托付给他的人,有一天却反过来捅你一刀,那种痛,就算是时间过去了,也不会平复。我不得不承认,阎律对我的伤害很大,大到我几乎以为自己无法复原。能活着站在这里,是十二年前的我所无法想像的。”
“从那时候起,我终于知道,是我还不够强,是我太天真,将弱点全都放在自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手上,那全都是我自己的错,是我造成这样的结果。”萧剑离双手放在大腿上,紧握着拳,微微颤抖:“要让自己更强,唯有这样,我才可以成为无敌。没有人可以掌握我的弱点,没有人可以再背叛我,因为我会在他们行动前,先背叛他们。然后,阎律就该尝尝这滋味了。”
萧剑离冷哼一声:“他以为他那些朋友真的都情深义重?有多少人为了自己一条小狗命,还不是背叛了他?那个豫州刺史也是一样,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对阎律忠肝义胆,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那么一点好处背叛他。”
他将双手放在桌上,似乎要起身,但他全身紧绷得厉害,仍只是坐着,手掌摊在桌上:“我要让他知道,自己被人背叛的滋味。我要让他身边的人一个个背弃他,不肯出卖他的人,就消失,全部都消失。然后他就会知道真正的孤独是什么,他就会知道我的憎恨是什么……”
萧剑离忽然转过脸,看着叶向渊:“阿渊,你可以了解吧!那个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救你,你以为是你的亲人的人,却打算伤害你,甚至杀了你。那时候,是孤独的,不是吗?”
叶向渊想点头,却发现自己的颈部僵硬得无法动弹,笑容也僵在脸上。
是的,我是孤独的,举目四周,没有人是站在我这边,没有人怜悯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是,你就在那里,你可以救我。
他感觉心脏在胸膛中急速地跳动,喉头乾涩,有句话一直要呐喊出声,但却卡在喉间,痛苦得不上不下。他握紧拳头,内心压抑着,翻腾着,激动的情绪无法平复。
萧剑离与叶向渊对望,看着那张娃娃脸,笑容依旧,但眼神却是暗沈,全身紧绷。他知道,叶向渊心底有话要说,只是痛苦地压抑着。萧剑离心中隐隐浮现一股不安。
“阿渊,你还想问什么?”
“没,主子。”他说,肩膀放松,笑脸依旧。
萧剑离看了那******不变的笑脸好一会儿,终于点头:“既然没,你就去休息吧!”
“那张立伦的事……”
“我会派人去惩戒。这计画虽不可行,但他还是造成自己的失败,不可原谅。”
“是,主子,请安歇。”叶向渊说,一点头,转身欲离去。
“对了,阿渊。”萧剑离忽然又说。
“主子?”
“你最近有去早儿那里吗?”
“我……”叶向渊楞了楞,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早儿的事,也得想个办法解决。”萧剑离轻叹口气,瞄了叶向渊一眼。
“什么事?”他忽然紧张了起来,但强自镇定转身面对萧剑离。
“以前留着早儿,是因为她是华家的人,这村子里的人只听村长的话。”萧剑离说:“但上个月发生了那件事,我忽然觉得,他们似乎也没再听早儿的话了。那些个家伙被逼急了,什么也顾不得。”
“主子的意思是……”
“现在的早儿,已经不是这个华岩村的领袖了,充其量,也只是我的管家而已。经过上个月的事情,他们全都骇住了,杀鸡儆猴的策略果然是有用。”
“但早儿在他们的心目中,毕竟还是这个村的村长。”
“他们现在是听我的,还是听早儿的?”萧剑离鹰似的眼锐利地看向叶向渊:“要是我不满意,也可以换一个管家,不是吗?”
叶向渊觉得自己的背脊发凉。他听懂了,而萧剑离语气里头的暗示让他非常地不安。叶向渊仍镇定心神,挺直背脊,等待着萧剑离的下一个指示。
“你有什么意见,阿渊。”萧剑离说,眼角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残忍情绪。
“我没意见,全听主子指示。”
“我知道了,”萧剑离又转回视线,看着桌上的书本:“你下去休息吧!”
“是,主子。”
他转身离开,轻巧沈稳的步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萧剑离看着门许久,一手摆在书册上,无意识地播弄着。接着,他闻到一股馨香,从身后传来。那味道是熟悉的,所以他没有动作,等待着一双纤纤素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红绫轻声问道。
“我说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美人儿嘟起红唇,不悦地看着萧剑离:“你告诉阿渊早儿的事,是什么意思?”
“华早儿对我来说,或许已是无用之人,但她至少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对阿渊的影响。”
“你……你当真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我不留无用之人在身边。”萧剑离微笑。
红绫看着这张有棱有角的脸,美艳的俏脸布满严肃的神情。“你在对阿渊说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是吗?”萧剑离摸摸自己的嘴角:“有这么明显吗?”
红绫点头。她轻移脚步来到萧剑离的面前,微微低下身子,看着他:“对你来说,逼着他做这种决定,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你认识阿渊多久?”萧剑离反问:“从他八岁起,我就看着他了,看着一个孩子照我的意思被琢磨,被训练,成为如今这个样子。我不希望自己的苦心白费。”
“所以你就利用早儿?”
萧剑离笑了笑,拉住红绫的手,让她靠近自己:“我知道你喜欢早儿,所以不会亏待她的。毕竟她对阿渊也是有情,不是吗?”
“可是……”
“阿渊是我的人,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但我知道这几年来,他看的事情多了,心底有疑虑。有什么事情在改变,但他并没有对我诚实。”萧剑离垂下眼:“那孩子是我训练出来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用的帮手,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开他。”
“但阿渊也该有自己的想法。”红绫试图为叶向渊辩解些什么。
“他不需要,他只需要知道我的想法就好了。”萧剑离很快地反驳:“我不容任何不纯净的思想留在他的脑中,目前可以牵制他的,只有早儿。虽然我对早儿也是防着,她心底一直怨恨我指使阿渊杀了她爷爷。但如果让她记挂着阿渊,或许也能让她安分点。”
萧剑离抬起头,闪闪的眼光看着红绫:“这样不是一举两得?”
红绫沈默着,看着男人的眼眉,他唇角的笑。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看起来有多得意?因为操控两个人的身心行为而得意。
她缓缓伸出手,轻抚萧剑离的脸庞,手指划过他脸上的伤疤。良久,红绫终于吐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残忍的男人。”
萧剑离一手揽住红绫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爱我?”
红嫩的唇溢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要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他坐在那里看着,听着她均匀的鼻息,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叶向渊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悄悄地进来,悄悄地坐下,远远望着在床上熟睡的人儿。
华早儿侧身躺着,一手紧揪着锦被,批散的长发落在双颊边,及素色的床被上。就着月光,叶向渊看着她白晰的脸,一排如扇的睫毛紧闭着。她陷入熟睡中,丝毫没有警觉到有另一个人进入房内。
有多少个夜晚,叶向渊就是这样看着她。有时候他回来时,华早儿已经歇息了,他不敢惊扰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一会儿,然后离去。以往这么做总是可以让他感到平静,让他觉得满身的疲累与心头压抑的无力感,可以得到抒发。华早儿甚至不需要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的睡颜,他就满足了。
但今夜,却是不一样。
萧剑离所说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那话里的暗示,他是听明白了,但他能这么做吗?他会伤害华早儿吗?
越是思考,叶向渊的心头越是兴起一股厌烦,明知道萧剑离是故意这么说的,明知道这么做或许华早儿会恨他,但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能为华早儿做什么?
他不知道。叶向渊一手抚向自己的胸膛,试图压抑着狂奔的心跳。萧剑离说,华早儿对他而言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不能留在他身边,无用之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急速放大,稍微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站起身,轻移脚步来到华早儿的身边。他俯瞰着那彷佛不知世事的睡颜,心跳更是急速。他脱去自己的外衣,鞋子,只剩下单薄的单衣,轻轻地,坐在华早儿的身边。
伸出手撩去垂在她颊边的发丝时,叶向渊发现自己在颤抖。
你在怕什么?不,那不是害怕,你知道这是错的,你知道她会恨你,但你还是做了,因为你渴望她,你自私地希望拥抱住她。
“早儿。”叶向渊轻唤一声。华早儿并没有反应,只是动动自己小巧的鼻头。
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她的唇。包覆住她的柔软唇瓣,叶向渊轻轻吻着,像是怕吵醒她一样。但她的唇像是上了糖蜜一般香甜,他忍不住一再深入。撬开她的齿关,以舌侵扰。
华早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叹息,乖顺地张口,让叶向渊长驱直入。他拥抱住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的刚硬。感觉到那温热的躯体擦过自己的肌肤时,叶向渊不禁感到体内涌起一股悸动与渴望。他的唇往下,轻扯开覆盖在华早儿身前的被单,拉开她单衣的前襟,一片雪肌凝脂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