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轻色:和美女作家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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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跟美女作家谈恋爱2

在紫檀白天黑夜都垂着窗帘的客厅里,曹立志每次到来,都要迫不及待地,做一些荷尔蒙正常的男人都想做的事情。曹立志做完后,就等于是上餐馆吃了一大桌燕鲍翅,或者到商场拿了好几件versace似的,接下来就只有一个事情了。那便是买单。

这个买单,跟金钱没有任何关系,曹立志只要贡献恭顺的耳朵,专注的眼神,就可以了。

女作家紫檀跟大多数女人一样,信奉恋爱是谈出来的。不过她的这个谈,不是象那些不搞作家的女人那样,千万次地追问男人,你爱不爱我。人家紫檀根本不理睬这个小女人的经典问题。女人只是把语言当了手术刀,执意要解剖出自己和曹立志身体里面的,另外一个自己和曹立志。

当然,曹立志第一次听说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自己时,也吓得把烟头,掉到了地上,后来才晓得了,人家紫檀只是在打比方。紫檀说,写小说就是打比方。我是一个“比方工作者”嘛。

这个“比方工作者”对他们的解剖,都建立在人类智慧的基础上。洗耳恭听的曹立志,坐在床上,坐在沙发上,或者坐在餐桌边,一边听,一边暗地里,用指头计算后,发现有很多外国老头在里面,靠说一些著名的句子来帮忙。都是些半死,或者彻底死了的老头子。曹立志依稀记得,有个叫弗洛伊德,还有个叫博尔赫斯。另外的名字,就更拗口了,打死个人,也记不准确。

开始的时候,曹立志觉得特别新奇。他过去认识的所有女人,包括他的母亲,都不跟他说什么外国老头。中国老头都不提起。她们一见到他,就说,曹立志,最近又发财了吧。紫檀却不,完全不提发财的事。曹立志就感觉到了骄傲。象一个人埋头经年,终于挖到了深埋地下的金矿一样。又象一个人醍醐灌顶,人生有了新的里程碑。

曹立志带着这个金矿和里程碑,每每离开女朋友的房子时,城市早已是夜色阑珊。曹立志在这个阑珊之中,发现空气很清新,心情便好得象打了氢气的气球。这种感觉让男人开车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就被交警扣了分。

曹立志被扣分的时候,依然两个嘴角上翘,搞得交警不得不有点怀疑他的来头,开罚单的时候,心里都很不安生。

曹立志被扣了几次分后,终于有意见了。那个紫檀的解剖,被她自己,推翻得太快了。比如说,前一天,女人还把曹立志分析成有俄狄浦斯情结的男人,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曹立志在紫檀嘴里,又成了一个洛丽塔症患者。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紫檀都是靠了那些半死,或者死去的老头得出的。每个都铁板钉钉,放在那里,论点论据,严丝合缝,曹立志想要翻案,都不可能。这样,做男朋友的在不到半年的日子里,就被对方贴上过实用主义者,未来主义者,虚无主义者,理想主义者,焦虑症,强迫症患者,甚至雌雄同体人的标签,等等。见了多少次面,就有多少个曹立志。在这个过程中,紫檀同样见缝插针地,把脆弱,强悍,天真,老道等等一切形容女人,却意思完全相悖的词语,非常合情合理地,安排在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连她的成长经历,有时候伴着她的泪水,以及合理列举的细节听来,她的确是世界上少有的,命运多舛的女人。但在另一天,在紫檀笑破肚皮的幽默讲述中,曹立志又不得不发现,女朋友其实是个被生活宠坏了的女人。

男人有了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走出女朋友房子的时候,仍然是重蹈覆辙地,不小心被交警扣了分。扣分的时候,一贯致力于修炼雅皮风格的曹立志,却失了涵养,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在背后骂交警说,龟儿子。

那是他做农民子弟时候的口头禅,多年不用,骂起来还有点生涩。

其实曹立志小的时候就口才不错,属于吹牛不打草稿,又总是选错说话时间的那种。这能力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被别人夸奖为活泼聪明,另一方面,也常常被老师批评为“破坏课堂纪律”。

曹立志便学了《三味书屋》里,立志要“早”的鲁迅先生,把“沉默是金”同样刻在了课桌的右角,决心管住自己的嘴巴,象那个时候全国男人的统一偶像高仓健那样,不分寒暑,竖起衣服领子,不到紧急关头,决不打开金口。

但是,曹立志如此美好的心愿,却被老师深深打击了。那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根本不体谅男孩子的苦心,还说他“用小刀破坏国家财产”,罚他站了一天的墙角。曹立志站墙角的时候,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他趁辛勤的园丁转身板书的当儿,再次拉了旁边的同学下水,跟他们一起,用窃窃私语,继续破坏课堂纪律。

这一泄万丈的口才,推着男人走了这么多年,走成了旗帜数字公司的老总,现在却被紫檀拦腰折断了。曹立志很不适应。

不适应的曹立志,把自己的嘴送了过去,企图盖住女朋友滔滔不绝的嘴,腐蚀她,融化她。紫檀却眼明手快,四两拨千斤一般,拨开了他,说,我还没讲完呢,你休想打岔。

曹立志脸红了红,发现“美男计”在这个时候,对女朋友基本是没有用的。

男人讪讪地,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重新坐直了自己,开始冒出个念头,想单枪匹马,不靠那些外国老头帮忙,寻找出女朋友说话的漏洞,反驳她。让她也贡献出恭顺的耳朵,专注的眼神。

事实证明,男人是撞到枪口上了。反驳她,比倾听她要糟糕一万倍。

那个紫檀的生计和特长,就是博览群书,然后把它们记住,把它们揉在一起,化在一起,把它们曲里拐弯地,变成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或者写出来卖钱,所以两个人要是用嘴巴和思想交锋,就好象是兔子跟乌龟赛跑。

曹立志多次挣扎失败后,有一天终于避开语言的地皮,一个人点上烟,踱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自言自语道,****,只有****,才会去跟女作家辩论。

很久以后男人才发现,自己和女朋友的对话,并不是无聊的磕瓜子,磕了也就磕了,不磕也能过了。也不是人家刻意要搞晕菜他,或者有解剖的癖好。曹立志说过的每一句话,即使在床上,呢喃梦呓似的话,或者在对方闲闲垂着眼皮,站在世界边缘没注意的话,都象毛主席语录一样珍贵,字字珠玑地,出现在了紫檀的小说里。女作家只带了一边耳环的两只耳朵,比警犬还专业些。当然,紫檀自己说的话,更是事无巨细地,在书中摆了出来。

一贯教育自己要宽容的曹立志,膝盖上摊了女朋友的作品,看到封面上那个留有余香的名字,不得不怜惜地想,紫檀决不是故意的,就象整容医师每年换个鼻子,安利营销人员把饭里的砂子也留着补钙一样,紫檀把他的话,她自己的话,向全世界曝光,也是这世上职业病中,最无可厚非的一种。

不责怪,曹立志却在白纸黑字复习自己的讲话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些话象自己说的,又不象自己说的,它们变成小说的一部分后,都有点惨淡淡,怪兮兮的。虽然紫檀点明了,不是曹立志说的,是人家小说的男主人公说的。

不过,经过仔细完整的反思,男人终于发现,自己除了骂过布什,分析点男人女人,没事时悟些人生哲理跟周国平叫板,倒也没有什么大不当的言论,这才慢慢地,放下了心来。

放下了,曹立志却中气不足似的,有点懒得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