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独走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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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个朋友不是我

抵达思南县城时已是25日的中午时分了。这个县地处黔东北的武陵山腹地,属乌江中下游,是乌江至上而下流经的第一个县城,乌江跌跌撞撞来到这里,真正像条大河流了。

思南县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早在汉末就开始建制设县,唐置州,元建宣慰司,(宋史佚失)明永乐十一年(1413)宣慰司使田宗鼎违反朝廷政令被革职查办,同年撤司建府(这一年贵州行省也正式成立),清朝沿袭府治,民国设专员公署,新中国成立改为县治。

思南不仅有气蕴深厚的府文庙、历经风雨的万寿宫、佛香久远的华严寺等等文物古迹,而且有明代教育先贤田秋(官至广东布政史,向朝廷奏写《开设贤科的宏文教疏》,经他多次努力,使得在嘉庆十六年,贵州开设了乡试科场。在选贤纳才方面田秋为家乡贵州作出了贡献)、理学家李渭,近有革命者旷继勋等英雄人物;还有不但在思南受到评说、甚至在贵州都有影响的原成都军区司令员、现任中央军委委员的廖锡龙。在贵州有不少人这样言传廖将军,说他当年退伍命令都接到了,就在准备转业回家的时候却在靶场大显身手,被首长看中留了下来,之后在自卫反越战中体现出超凡的军事才能。从此节节提升,当上贵州在外任职的最大官员。此说是否真实,我没有见到文字记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生的轨迹的确充满了许多玄机。也就是说,在仕途上除了自身的本事和才干外,还要看其机缘和别的一些因素。我在思南滞留的短短两天中,计划走访将军的家乡,听说他的家里还有不少亲人,包括他的母亲,可是联系的同志最后还是没有使我的意愿得以实现。原因是一切都不方便。

思南县现有人口60多万,土地面积2230、5平方公里,辖13个镇,14个民族乡,聚居着汉、土家、苗、仡佬、蒙古等18个民族。算得上是贵州的一个大县之一。其通航水域长达137公里,200吨客轮可顺江直达重庆、武汉、上海。思南人迹地灵,山川奇秀,滔滔乌江孕育了许许多多历史英杰,他们的事迹文字早有述说,我就不在这里一一饶舌了。

思南县城建在乌江两岸的山坡上,一层一层的往上建,人们都说它有点重庆的味道,这话不假。我的家乡德江县与他相连,县城到县城之间也就五六十公里。15年前我记得来过一次,可是一点印记都没有了。只记得当时是跟县城一伙做买卖的跑来的,那时,来一趟思南觉得很了不起。没想到10多年以后我还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那一次没有什么目的,而这次呢,对我本身来说走路是我的目的,但我又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走在这乌江上的,自然就肩负着一些内心以外的任务。眼下我想要见的单位是县委宣传部的同志,某种意义上说,宣传部可说是记者之家。我想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些县里的基本情况,之后想见见12年前带着两位副手考察过乌江、并且对乌江两岸的古碑记有所研究的汪育江老先生。我和老先生从未蒙过面,但我发回去的乌江系列报道,老先生可是一篇也没有漏看。他把这些报道一篇篇剪下来粘贴好,计算着我的行程。一路下来,老先生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关心着我的行程。并告诉我,到了思南一定要见见我这个“孤胆英雄”。其实在老先生面前,我很惭愧。因为当年老先生考察乌江时已经60高寿了,这样的勇气我等怎能敢与老先生相提并论。所以这个叫往育江的老先生我是一定要拜访的。

思南县委宣传部在一栋灰旧楼房的四层办公,我找到办公室时,只见有一扇门开着,里面有两个女同志正忙着什么事情。我告诉他们我的来意,她们说,这些事归领导管,她们不知道。我问领导在不在,她们说领导在外忙呢,之后就没有话说了。我有些失望,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中国有不少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你有无难处。我又“查看”了另两间挂牌的办公室,门关着,敲了敲没人应。旁边有两间房就是《思南报》办公室,门也关着,不见有人出入。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去时,突然见报社一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上前轻轻一敲,门开了,里面的人转身一看,热情地迎了上来,并叫出了我的名字,原来他就是报社的副总编辑张进同志。他见我的样子,一眼就认出了我。还未到思南时,他给我打过电话,可我没有当回事,也不打算麻烦人家。他把我招呼到板凳上坐下,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后说,估计我差不多到了,没想到真就到了。张进同志对我的到来十分热情,他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他。我说第一想拜访汪育江先生;第二想采访一下他们的县长大人。他说没问题,汪育江老先生可以马上带我去见,采访县长等他联系再说。

当天下午,张进带着我拜访了汪育江。这位73岁的老人听力虽然有些弱,但精神矍铄,见了我非常激动,像个孩子似的。老先生从县文化馆馆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就着力筹建乌江博物馆,在他的努力和文化部门的支持下,1993年,贵州乌江博物馆在思南县正式成立。在筹建乌江博物馆期间,61岁高龄的老先生带着两个年轻人从思南出发把乌江走了一遍。仅访问人次就达500多,拓下珍贵碑刻65帧,拍摄图片1300多幅,并搜集了大量的文字资料和文物藏品,为丰富乌江博物馆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问老先生,那么大年纪了当初为什么还想到要去考察乌江?有没有想过身体是否吃得消?他说,退休的那年心情很不愉快,可身体还硬朗,毕竟能做一些事,做什么呢,要么去经商,要么就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经商他是有经验的,但结果还是选择了对乌江文化的继续研究。念头来自于一天爬到乌江岸上的大岩关,从大岩关走到叫羊子洞的地方时,他俯瞰着滔滔乌江,轻呼着悠悠古城,抚今追昔,不禁心潮澎湃。万千感慨中,突然心生一念:去乌江上走一走,为探究乌江流域的文化及搜集史料再作一点事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1990年4月1日是老先生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因为这天是他带着两名副手从思南起程开始对乌江流域考察的第一天。他说,这天是他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天,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当然我和老先生交谈的永不止这些,我们聊的东西很多也很远,但不可能在此一一赘述。但我想说明的是,汪育江老先生不仅在思南是个有口皆碑的人,而且还获得过国家文物局、公安部联合表彰:“全国文物安全保卫工作先进工作者”。共获得奖励40多次,还上了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我想这些对老先生并没有多大用处,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他在做他想做的事时所得到的快乐,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第二天上午10点过钟,张进来电话说,他已经联系好了县长大人,叫我直接去县政府找县长就行了。我匆匆赶到县政府办公楼,找到县长办公室,可县长却尚未到来。我在走道上来回地走着,不知县长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我就这样走来走去,过路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我。有个很警惕也很负责的妇女见我心事重重,就上前问我是干什么的?她可能是个什么官,就把我请到了办公室坐下。也没问我是否要喝水,自个忙自己的事情。我像一尊泥塑菩萨坐在那里要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好不容易等来了县长大人。

县长很年轻,看上去也很有朝气很有活力,甚至还有几分帅气。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边忙打电话一边叫我发问。我想这县长也挺累的,忙成了这样子,接受记者采访都电话不停。虽然他喊我发问,可我却接受不了。他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能听得见我问的什么吗?我只好等他放下电话。谁知我刚发问第一个问题,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又和远方的人扯了起来,有两次大概是觉得不方便,便走进里间去了。想想,这采访也真够滑稽的。其实我要问他的问题,报社的张进同志已经给了我一份思南的报纸,书记、县长对该县宏伟蓝图的构想已经登在了报纸上,有关该县的发展规划,上面已经讲的很清楚。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了。可作为报道,听到县长的口述和听不到县长口述却不是一回事,具体的奥妙我想应该列入新闻艺术的范畴来讨论。这里不用阐释。

在县长办公室差不多呆了一个小时,可县长回答我问题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小时。

最后县长又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对方要请他吃饭什么的,他在电话里告诉对方,说来了个朋友,从省城来的,他请客,并叫对方带上放到什么地方的茅台酒。我以为他说的省城朋友就是我,所以内心激动了一下:承蒙县长看得起,招呼我吃饭,还用茅台招待!

因为已经快中午13点钟了,采访很快就结束了。我和县长一前一后走出政府大门,县长说,我带你到我们招待所去吃饭。县长最后这句话把我想喝茅台的梦击碎,蓦然我才醒悟,原来县长说的那个省城朋友不是我(估计是个从省里来的什么官员)!我很知趣,说,县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吃饭的。可县长却说来我们县不容易,饭还是要吃的嘛。我没说我不吃饭,我是说不用县长你为难、操心,因为我知道这并非诚心,而是出于礼貌。

转出那道大门就到了县政府招待所,县长把我交给招待所的头头,说,省里来的记者,给他弄两个菜吃饭,也不由我解释,转身就把我扔在了门内。看着县长潇洒离去的背影,我半天没有反映过来。等回过神来时,招待所的小妹已经把两个菜塞到了我面前。我吃着盐味过咸的饭菜,还想着县长此时此刻和他朋友喝茅台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