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过了智力发育期,但就在那个智力发育时期,我与这位女士产生了一段友谊,是我此生的荣誉,也是此生的最大幸福,它是我为了人类的进步努力以求,或希望在以后实现的一切当中的一部分的来源。我与这位女士的初次相识是在1830年,经过20年的友谊之后,她答应成为我的妻子。当时我仅仅25岁,她也只有23岁。在她夫家来说,那是旧日相熟,今日新生。他的祖父跟我父亲在纽因顿格林是邻里,小的时候,我经常应邀去那位老绅士的园中玩耍。他属于老式的苏格兰清教徒当中最好的范本,严厉、苛刻,威严,但对孩子们很友善,他这样的人总会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留下很深的印象。虽然初次相识泰勒夫人之后,我与她的相识经过了许多年之后才变得私密和彼此有约定,但我当时很快就觉得她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为可敬的。但并不能假定,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或者任何人会成为她后来在我心目中那样的人。这也决不是说她天生如此,虽然自我提高和从各个角度来说的最大进步是她的本性使然。她带着极大的热忱和各种才能自然的倾向追寻必然性,如果不使这样的倾向成为智慧增长的来源或时机,那它就无法得到一个印象,也不可能形成为一种经验。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丰富和出众的天性主要是按所获得的女性天才的类别展现自我的。在她圈外的人看来,她是美与智慧,散发出天生出众的气息,所有接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点;而对于圈内的人来说,她是一位有着深沉和执着感情的妇女,她有洞悉万物和直觉式的智慧,有喜爱沉思默想的诗人气质。她早年结婚,嫁给一位极正直、勇敢和可敬的男人,他有自由主义的主张,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的智力水平或艺术品味使他无法成为她的伴侣——哪怕他是一位稳重和有爱心的朋友,她对他有极大的尊重,在生活中给予他以最真挚的爱,当他死去的时候,她也表达了自己最真诚的哀伤。由于社会不容许妇女表达自己最高的智力水平,她的生活只好转向内省,偶尔跟一个很小的朋友圈子来往。在这个小小的朋友圈子里,只有一位(已经过世很久)朋友属于真正的天才,具备跟她一样的感觉能力和知识水平,但是,所有朋友多少都能理解她的气质和意见。我有幸被接纳为这个小圈子的一员,而且很快明白,综合而言,她具备我所认识的朋友当中都会极高兴单独发现的种种品质。在她身上,与所有迷信的完全决裂(包括将一种假定的完美归结为自然和宇宙秩序的那种迷信),以及对仍然是社会构成部分之一的许多事情的强烈抗议,不仅仅来自无可挑剔的智力,而且来自崇高和高尚感觉的力量,并与一种极值得尊敬的天性共处一地。在总体的精神特征与气质的构造当中,我经常拿她与雪莱相比;但是,就思想和智力而言,由于雪莱生命短促,他的智慧和能力未得全面发展,因此,跟她最后的成就比较起来,雪莱只能算是一个孩子。同样,在最高的思索领域和日常生活极小的一些实际考虑当中,她的思想同样也是一架完美的仪器,一眼便能洞穿事物的真谛。她总能抓住事物的要点或原则。她行事准确机敏,从她平日的敏感和智力水平上无处不能发现,加上她感觉上的天赋和想象力,使她完全适合成为纯粹的艺术家,正如她炽热和敏感的心灵以及她滴水不漏的辩才同样也能使她成为了不起的演说家一样。她对人类天性有深刻的了解,在实际生活中又机敏睿智,因此,假如这样的职业能够对妇女开放的话,也一定会使她成为著名的政治家。她的智力天赋只会有益于这样一种有道德的性格,既高贵,同时又保持着平衡,这是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无私公正,并非责任教化过程的一部分,而是源自时常体贴别人感觉的心胸,她时常过多地考虑别人的感觉,在想象当中把别人的感觉容纳为自己的感觉。为公正而产生的激情可能被认为是她最强烈的感情,但是,她有无边无际的慷慨大度,有一种爱人之心,只要有哪怕一星一点回报之意,她的爱便会投入到全部的人类身上。她的道德特征其余的部分,能够自然而然地伴随身心的下述品质:最真诚的谦逊结合最高贵的自傲;对于所有适合接受的人来说绝对的简朴和真诚;对于卑琐和怯懦者最大的讥嘲;对于一切残暴、专横、言而无信、行为和性格皆在可耻之列的人不可遏止的愤怒。她在自然犯与法定犯之间进行最广泛的区别,分清哪些是感觉和性格上有内在的恶劣证据的行为,哪些只是违反无论好坏的传统和习俗的行为,也就是其他可敬可爱的人都有可能违反的那些本身无所谓对错的行为。
得以跟具备如此品性的人进行任何程度上的精神交流,对于我的成长只有百般的有益影响而无其他任何不利。虽然她对我的影响是慢慢产生的,她的精神进步与我的精神进步是经过了许多年才进入完全彻底的融合。我所受到的有益影响远胜于我希望能够传达出来的,不过,在她来说,一开始她是通过具有强烈感情的性格上的道德直觉形成自己的意见的,毫无疑问这是有很大帮助和鼓励的,这些帮助和鼓励所从得出的人通过研究和推理达到了许多相同的结果。在她快速的智力成长过程中,她的精神活动把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知识,这样的精神活动无疑得自于我,就如同得自其他的许多来源一样,其中很多本身就是精神活动的材料。哪怕在智力上,我欠她的东西表现在细节上,几乎没有一个止境。在其总体的性格当中,有几个字眼能够描述一部分,很不完全的一部分想法。人类当中有很多优秀和聪明的人对人类生活不甚满意,他们的感情完全跟人类生活迅速的改善等同起来,在这些人当中,有两大思想领域存在着。一种是终极目标的领域,就是人类生活可实现的最高理想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另外一种是立即可用和在实际上有可能获得的领域。在这两个学科当中,我都从她的教诲中受益不少,超过了我从其他任何来源合并起来获取的长进。而且,说实话,主要正是在这两个极端上,才有真正的确切性存在。我自己的力量完全集中在不确定和含糊的中间地带,也就是理论或道德和政治科学领域:说到这个领域的种种结论的时候,不管我获取或得出这些结论的任何一种形式是怎样的,不管是在政治经济学、分析心理学、逻辑学、历史哲学或别的任何一种学问当中,我都从她那里得到了一种聪明的怀疑主义精神,这是我欠她最多的一笔知识债务。她的怀疑主义精神并没有阻挡我诚实地操练自己的思想能力,并一直追求到从中得到的不管什么结论,而且让我时刻警醒,防止自己过度自信地宣布或保持自己的结论,因为这类的思维本身并不会给人以适当的提醒,并使我的思想不仅仅随时准备接受这样的怀疑主义,而且还会主动欢迎和急切地寻找有否更明晰的表达和更好的证据,哪怕自己经过很长时间思考过这些问题。我经常得到赞扬,对此我觉得并不能独揽,因为假定应该在我的写作当中找到的更大的实用性只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尤其是跟其他也喜欢进行整体概括的思想家们的结论比较而言的时候。遵守了这种实用性的一些作品并不是一个头脑的成果,而是两颗头脑结合的产物,其中一个尤其注重对现实事物的判断和感觉的实际可行,正如它在遥远的未来有可能显得傲慢和鲁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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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兄弟的墓前
摘自罗伯特·英格索尔《演讲辞选编》
罗伯特·英格索尔是全国知名的讲演人、是《圣经》启示方面的人道主义批评家,也是伊利诺依州的一名坚定的共和党人。
朋友们,在此我要做的事情,正是死者生前常说想要为我办的一件事情。
他是受人爱戴的兄弟,他生前也是一位有爱心的兄长、丈夫、父亲、朋友,他正当壮年便早早夭折,人生的早晨才刚要到正午,阴影仍投向西边。
在人生的高速路上,他尚且没有到达那标记最高点的界桩,但是,因为一时的疲劳,他就躺在了路边,用自己的重负做枕头,沉入了他无梦的睡眠,他沉沉睡去,让睡眠吻闭他的眼皮,一动不动。在他活在人世的时候,他热爱生命,着迷于这人世的一切,他进入了无声的世界,复归了让人怜悯的尘土。
尽管如此,事情也许这样最好,就在一次航程当中最快乐和阳光明媚的时刻,就在急切的风舔着每一张风帆的时候,就在轮船就要朝看不见的暗礁冲去的时候,就在听见巨浪在下沉的船只上空咆哮的时候。因为,不管是在大海中央还是远方海岸的海浪当中,一条沉船最终都必须标记一个人和所有人的终结。而每一条生命,不管它的生命当中的每一个小时是否为爱所浸染,也不管每一个时刻是否镶嵌有欢乐的珍宝,最后都会以同样悲惨、深重和黑暗的悲剧结束,编织成神秘与死亡的同一篇故事。
这个勇敢和亲切的人在人生的每一场风暴中都坚如磐石,但在阳光底下,他是藤与花。他是所有英勇无畏者的朋友。他爬过高山,把一切迷信扔在身后,但是,更为庄严的一天的金色黎明照耀在他的额头上。
他爱美好的事物,爱色彩斑澜的世界,爱一切漂亮的外形,爱催人泪下的音乐。他与弱者站在一边,自愿伸手救济贫穷。他有一颗忠诚的心,以最纯洁的双手忠诚地完成了公众的托负。
他是自由的崇拜者,是被压迫者的朋友。有多次我听他引用过这样的话:“只要有公正,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座庙宇,所有季节都是夏天。”他相信,幸福是惟一的善,理智是惟一的火炬,公正是惟一的崇拜,人性是惟一的宗教,爱是惟一的牧师。他为人类的欢乐有所贡献。假如他为之贡献了一份爱心的所有人都来到他的墓前,他今晚会睡在花的海洋里。
生命是两个永恒的寒冷荒凉之峰之间的狭窄山谷。我们徒劳伸颈,希望能看到更远的高处。我们大声呼喊,而惟一的回答就是我们自己悲惨呼叫的回声。死者默不出声,从他们没有声音的嘴唇上,根本就没有话语重新说出来;但在死亡的黑夜里,希望看到一颗星星,倾耳细听的爱能辨别出翅膀的扇动。
他躺在这里,在他死去的时候,把死亡的接近当作了健康的回归,他最后的一声叹息是:“我现在好多了。”尽管我们心存疑惑,尽管存在许多教条,尽管还有眼泪,尽管还有担心,但让我们相信,这些字眼最能说明无数死者的心声。
现在,在他爱过的许多人当中,为给你们这些选定者做完最后悲哀的仪式,我们拿出他的圣灰。语言无法表达我们的爱。过去,现在都没有更伟大,更坚强和更有男子气的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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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鲁迪亚·基普林
如果我困在最高的山岗,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我知道谁的爱会紧随,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如果我在淹死在最深的海洋,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我知道谁的眼泪会沉到我的脸庞,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如果我的灵与肉均受诅咒,
我知道谁的祈祷会让我完整,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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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与妻
摘自《伊索寓言》
一个男子有一个妻子,这妻子为家里所有人痛恨。他希望看看她对她父家的人是否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因此,他找了个借口送她回父家看望她父亲。不久之后她回来了,他问事情怎么样,问她父亲的佣人们如何对待她。她答道:“牧羊和放猪的嫌恶地看我。”他说:“啊我妻,如果一大清早就出门放羊,到晚上很晚才回家的人都不喜欢你,那跟你一起待一整天的人会怎么看你呢?!”
草动知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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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与成年
摘自弗朗西斯·培根《文论》
培根告诉我们说,青年人胆大、鲁莽,凡事爱走极端。成年人谨慎、饶舌,往往爱吹毛求疵。成年人在理解力上收获的东西,结果却在意志力上损失掉了。
年龄小的人从时间上来说也许是个老练的人,假如他没有损失时间的话。但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一般而言,年轻人就跟第一次思考一样,总没有第二次思考问题时成熟。人的思想有年轻老朽之别,就跟人的年龄一样。年轻人的创造力比成年人的创造力更大,想象力能更好地进人他们的思想,这一切都是神力的安排。一些人的天性里含有狂热不羁和粗暴混乱的成分,不到人生的中年则无法成熟,这在裘利斯·凯撒和塞普蒂默斯·塞夫拉斯的身上看得十分明白。对于后者,有人说过这样的话:“Juventutem egit erroribus,imo furoribus,plenam(他在放荡中度过了青春时代,不仅如此,而且还跟发了疯似的)。”可是,他仍然是最有能耐的皇帝之一,也许是所有皇帝中最能干的一位。但是,沉稳的天性可能在青春时代更有建树。这在奥古斯塔·凯撒、科斯穆斯、佛罗伦萨公爵、加斯顿德伏瓦和其他人的例子里看得很清楚。另外一方面,成年人的热情与活泼却是成就事业的绝好天性。年轻人更适合创造而不要去判断,更适合做事情而不要为人出主意,更适合闯荡新事业而不要固守旧业。成年人的经验在经验所及的范围内对年轻人有帮助,但如果在新事物当中,则很容易使他们受到误导。年轻人的错误会毁掉一门已做或将做的事业,而成年人的错误最多也就是如此。年轻人行事喜欢大包大揽,处理他们无力处理的事情,惹事容易息事难,不计方法和手段而直奔目的。他们所依从的原理往往是荒唐地凭机会碰上的(革新时无所顾及),这会招致诸多的不便。他们首先用极端的方法,结果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他们不承认失败,也不知见好就收,就跟一匹没有调教好的烈马一样,既不知停下,也不知转弯。成年人反对的东西太多,问的东西太多,而冒险的太少,后悔的时候太多,很少把一些事情办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凡事小有收获便收手。当然,将两者合而为一是最好的,因为这对目前有用,因为两种年龄的人各有长处,因而能抵消两者的弱点。还可避免青黄不接,因为年轻人是很好的学习者,而成年人则只是一些表演者。最后,两种年龄的人综合起来还有利于对外的事件,因为权威为成年人所掌握,而得好感和受欢迎的往往是年轻人。但在道德方面,也许年轻人更为优越,而成年人则讲求策略。有位拉比写道:“年轻人看到远景,而老年人则只做一些梦。”他推断,年轻人较成年人更接近上帝,因为远景是比梦想更清晰的启示。而且当然,一个人在今生喝得越是多,则这个世界越是令他陶醉,而成年人与其说收获了意志力与情感力量,倒不如说积聚了更大的理解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