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羊河流域过去的时代,是六畜繁衍、兴旺、生长的时代。凉州大马行天下,马,是石羊河河水孕育的精灵。
1969年,武威新鲜公社社员在雷台南部开挖战备地道,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几镐头下去,只听“轰隆”一声,砖墙被砸开了一个黑洞。
在没有保护措施和任何考古工作者参与的情况下,这座古墓就这样被揭开了。嗣后作为中国旅游标志的铜奔马从此横空出世。
这匹正撒开四蹄飞奔的骏马体态矫健,昂首甩尾,头微微左侧,三足腾空,只有右后足落在一只展翼疾飞的龙雀背上。骏马粗壮浑圆的身躯显示了它强大的力量,但其动作又是如此轻盈,以至于人们几乎忘记了它只是通过一足就将全身重量都放在了一只小小的飞燕身上。它嘶鸣着,额鬃、尾巴都迎风飘扬,充满了“天马行空”的骄傲;飞燕似乎正回首而望,惊愕于同奔马的不期而遇。这简直就是古人“扬鞭只共鸟争飞”诗句的真实再现!
马踏飞燕,武威雷台出土的艺术珍品,1983年10月,“马踏飞燕”被国家旅游局确定为中国旅游标志。
二
祁连山消融的千年冰带,甘洌清澈,水质纯洁。不仅是繁衍六畜的好水,也是酿造各种美酒的必选。
凉州酿酒历史非常悠久,在此前4000年左右的齐家文化遗迹皇娘娘台墓葬中就有酒具出现。在凉州旱滩坡汉墓群中出土的大量陶耳杯、漆耳杯,磨嘴子汉墓群中发现的大量绿釉陶耳杯、木耳杯,雷台汉墓中出土的鎏金铜樽酒具等,都可以说明当时凉州的葡萄酿酒业已相当发达。
三国时,凉州葡萄酒已美名远扬。魏文帝曹丕在品尝凉州葡萄酒后作《凉州葡萄诏》,当着各位大臣的面,对凉州葡萄酒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旦设葡萄解酒,宿酲(音chénɡ,喝醉了神志不清)掩露而食。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悁(音juān,躁急也)。又酿以为酒,甘于曲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以流涎咽唾,况亲食之耶?他方之果宁有匹之者?”高度评价了凉州葡萄酒的美味极致和葡萄的甘美独特。
凉州这个闻名遐迩的葡萄酒之乡,在唐代诗人的笔下,处处是酒楼馆舍,洋溢着美酒之香,一派繁荣的景象。岑参《戏问花门酒家翁》很好地反映了这一情景: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
道旁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到了清朝嘉庆、道光年间,凉州葡萄酒的酿造又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清朝学者张澍《凉州葡萄酒》云:“大好红醪喷鼻香,滃滃入口洗愁肠。琵琶且拢弹新曲,高调依然在五凉。”1941年,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一行在前往敦煌途中路过凉州时写道:“山川不老英雄逝,环绕祁连几战场。莫道葡萄最甘美,冰天雪地软儿香。”再一次盛赞了凉州的风土方物。
河西走廊的全线几乎都处于国际最佳葡萄生态带的北纬38°。天然造化绝非仅此一条,这里还是国内少有的无污染农业生态区,为中国四大粮仓之一,空气流畅,少病虫危害。再从葡萄生长的具体光热条件等细节要求来看,河西走廊更是无可挑剔的:这里光照充分,昼夜温差大,全年无霜期160天左右。葡萄生长期长,利于香气物质的积累。葡萄采收季节降雨稀少,采收葡萄无霉果,对于葡萄裂果及果实中营养成分的积累和转化极为有利。这里与葡萄酒的王国法国波尔多地区处于同一纬度,正是世界种植葡萄酒的黄金地带。
好葡萄酒是“种”出来的,种出来的好酒离不开石羊河的好水。
凉州美酒发展的历史固然令人赞叹,但其背后却是石羊河逐年消退的过程。石羊河流域飞速发展的工业生产,在某种程度上又是石羊河致命的“杀手”。除了大量的农业用水和生活用水,石羊河还要承载日益增大的工业用水的需求。但是石羊河流域的工业不仅耗费了大量的水资源,而且未经处理的废水污染了孱弱的石羊河。近20年来,随着流域内工农业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工业和城市生活废污水排放量逐年增加,致使河道及水库的污染问题日趋严重。据调查,石羊河流域武威辖区的入河排污口有13家,年排放废污水2933万吨,排放污染物14542吨。其中,直接进入石羊河干流的主要有4家。2002年,这4家单位共排放废污水1865万吨,占全市废污水排放总量的64%。
消耗和污染,让石羊河孱弱的生命不堪负重。而缺水,又是石羊河现状的真实写照。专家统计,石羊河流域属区国民经济各部门需水量约21亿立方米,可供水量仅16亿立方米,年水量缺口达5亿立方米之多,靠超采3亿多立方米的地下水维持供求平衡。今后随着西部大开发战略的不断深入和人口的不断增加,国民经济的持续发展,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全社会对水的需求将越来越大,从“十五”及2010年经济社会发展对水资源的需求来看,在保持农业灌溉面积不再增加,并考虑节水和外调水如期如数实施的情况下,近、远期国民经济各部门毛需水量分别为20.173亿立方米和19.923立方米,而可供水量仅为17.771亿立方米和18.47亿立方米,水量缺口约分别为2.4亿立方米和1.45亿立方米,还将超采地下水来满足最低需水要求。
石羊河,还能流淌多少浇灌生命的乳汁?
三
磨嘴子位于武威城西南15公里处的祁连山麓、杂木河西岸的丘陵地带,西依西山顶,东接沃野,阡陌纵横,杂木河静静向前流去。站在磨嘴子山顶,身后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而眼前的山底下,越来越孱弱的杂木河默默蠕动。
但是,杂木河的水流再也流不到石羊河,前行不远的白塔河,已经完全消失,昔日水波荡漾的河床,如今已是千里农田。杂木河时有时无的水流,记述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杂木河流域就是武威原始先民最早生活过的地方。至今,在校尉山中,还有原始先民遗留的石斧。汉唐时,它又是丝绸之路的要塞,驻兵屯垦,至今有“上古城,下古城,中间夹着校尉营”之说。
杂木河左岸,是全国著名的磨嘴子汉墓群。那里出土有仪礼汉简、织锦针盒、丝麻织品等无数汉代文物,特别是仪礼汉简,是研究中国汉代文明的珍品和国宝。磨嘴子也以出土大批汉简、木雕、丝、麻、草编织物等珍贵历史文物而闻名于世。
1959年磨嘴子东汉墓中出土的苇胎织锦针黹箧,是一件极为难得的精品,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苇胎织锦针黹箧,由盖、底两部分组成。箧胎为苇草编织,箧四周用赭、白两色平纹经锦缝成宽边云气纹,中心缀饰一幅绢底刺绣卷草纹,刺绣系用细线锁绣而成。汉代的刺绣与织锦齐名,锦绣并称。它的花纹不是织成的,而是在织好的织物上以针刺添附各色丝线,绣出各种彩色绚丽的花纹,汉绣显示了高度的艺术想象力和熟练的技巧。这件集锦、绣一体的针黹箧,是出土的汉代丝织品中保存完好的珍品,是研究我国古代缫丝纺织、染印和刺绣工艺的珍贵资料。
1959年,武威磨嘴子汉墓数次出土汉简,其中的仪礼简469枚,日忌杂占简11枚。仪礼简为《仪礼》的版本、校勘提供了重要资料,由于简册保存完好,墨迹如新,对于复原古代简册制度提供了具体例证。1964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了甘肃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整理的《武威汉简》,公布了这批简牍资料。
1959年和1981年,在磨嘴子出土“王杖十简”和“王杖诏令”简26枚。
“王杖诏令”简的发现,也引起了史学界的极大关注,解决了在这一领域悬而未解的许多问题。
惊喜还在继续。1972年11月,柏树乡群众在旱滩坡兴修水利时,在一座东汉早期的墓葬中发现了一批医药简,共92枚。简书内容相当丰富,包括了临床医学、药物学、针灸学及其他内容。这批医药简是我国年代较早、形式最完整、内容最丰富的验方著录,反映了我国早期医学水平和中医的临床治疗等真实情况,为我国古代医学,特别是汉代医疗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同时,简书书体以隶为主,兼用章草,洒脱流畅,用笔练达,字里行间闪耀着一种动态美,具有“率意、质朴、粗犷、雄健”的风格,深受书法家推崇。
辉煌的历史,如即将消失的杂木河,随着悠远的岁月,沉入永久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