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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豆什吉姑娘

(藏族民间传说)

老人们说,在很早以前,扎西秀龙滩有一户穷人,家中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过着十分苦难的生活,她俩给一位国王放牧,吃不上一木碗香喷喷的糌粑,喝不上一口鲜味的酥油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喝达拉水,挖蕨麻、野菜过日子,住的是一顶睡在里面能看见星星的破牛毛帐篷。可就连这样的苦日子也不得安宁,三天两头遭到管家的打骂,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老阿妈有一个姑娘叫豆什吉,已经十七岁了,她弯弯的细眉下,一双毛润润的大眼睛,犹如一汪湖水,又清又亮,直棱棱的鼻子下的小口中,排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瓜子模样的脸,白处自,红处红,笑起来一对酒窝讨人喜欢,细条条的身板,微微隆起的胸部,十分俊俏,身上的破烂衣服,都掩饰不住她的美丽。

豆什吉姑娘每天把牦牛赶到上滩去放,一年四季没有笑声,只有她孤单单的一个人,用歌声唱出自己生活的苦楚和少女的辛酸。这一天,她刚把牛赶到上滩,便看见了新立的一顶黑牛毛帐篷,也住着母女俩。老婆子太难看,豆什吉第一次见面就打心眼里不喜欢,她女儿虽说难看的叫人恶心,却十分热情,迎上来和她说话,这使她感到十分高兴,不管怎么样,自己可以有个伙伴了,一同放牧,一同唱歌。日子长了,彼此很熟悉了,慢慢地豆什吉也改变了对老婆子的看法,每天把牛放在滩上,有时在她家玩耍,有时在草原上摘花、唱歌,说起来心里也比以前痛快多了。

三个月后,豆什吉的阿妈发现少了三头牛,后来每天少一头,她十分纳闷、害怕,要是管家知道了非打死不可。这一天黄昏,豆什吉唱着歌赶着牛回圈滩了,心事重重的老阿妈板着指头一数,又少了那头花乳牛,便急忙问豆什吉怎么少了这么多牛。豆什吉被阿妈一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因为这些天她太高兴了,整天的笑声、歌声,那管牛多牛少。当她心惊肉跳地数了一遍牛时,天哪,真的少了十二头牛,这怎么办呢?怎么给管家交待呢?想到此,她不由得哆嗦起来,随之大声哭喊着发了疯似地向上滩奔去。

此时,阿妈的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害怕,一看女儿跑了,也大喊着豆什吉的名子追了上去。可怜的阿妈呀,只有这样一个心爱的女儿,这是她的命根子,支撑她活到今天。这时,她又想到了十年前丈夫支乌拉(差役)时,在马牙雪山达坂被管家推下万丈深渊的情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掉落下来,对女儿的怨怒早已无影无踪。她追呀追,只要追上女儿,找到牛更好,找不到牛,管家怪罪下来,要死母女俩就死在一块。

毕竟女儿年轻力壮,跑得飞快,身影已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拼命呼唤着,眼前一黑,“扑”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当一阵清风吹醒她时,只见前面站着一个两眼放着凶光的老太婆,她挣扎着打听女儿:“老大姐,你看见我的豆什吉了吗?”那老婆子凶神恶煞般露出钢锥似的牙齿说:“看见了,她早晚是我口中的食。”老阿妈一听,吓一跳,不知从那里来的劲,“呼”的一下翻起身,吃惊地问:“你是人还是鬼?”老太婆“嘿嘿”的一笑,一步步逼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老实告诉你,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和我的女儿是北方来的妖精,你的牛不用找,是我吃掉的。”老阿妈一听心惊胆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原来跟我女儿作伴的是两个吃人的妖精,多可怕呀,更可恶的是吃掉了我的牛,害得我和女儿好苦呀,你这个害人的妖精,她摘下腰带上的挂奶桶钩,奋力朝妖精打去。年老体弱的老阿妈那里是对手,她被妖婆轻而易举一把抓过来,钳子般的双手掐住脖子,不一阵被活活掐死了。

此时,豆什吉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一看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扑在身上,大声痛苦。老妖婆虚情假意的也装着流泪难过的样子说:“孩子,人已经死了,牛也丢了,哭有什么用,把阿妈抬到山顶天葬,然后搬到我家住,你一个人孤单单的怪可怜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姑娘,我就是你的亲阿妈。”这一串动情的甜言蜜语,说得豆什吉更加悲痛,她扑进老妖婆的怀里抽泣着。水晶一般明亮的姑娘啊,你哪里知道,你前面伪装慈悲的人正是吃掉你的牛,害死你阿妈的妖精啊。、

从此,豆什吉便住在老妖婆家里,好些日子不让她出门,恐怕管家知道抓去问罪,对她也十分热情,慢慢地除了想念阿妈外,她也变得无忧无虑,又说又笑又唱,有时还不由自主地跳起舞来。

又过了些日子,老妖婆母女俩对她态度变了,她不叫她“好女儿”、“好姐姐”了,不给她好吃的,叫她一天做重活,还不停地打她,骂她。这时,她更加想念阿妈,一个人偷偷地流泪。

有一天清晨,老妖婆母女俩巧装打扮,外出赴宴。临走前揪住豆什吉的发辫,恶狠狠地说:“死丫头,你听着,赶我明天回来,把门后一口袋混合的青稞和麦子一颗一颗分开,要是分不开,哼,我要吃你的心肝。”小妖女也踢了她一脚说:“我要吃你的脑子”。豆什吉胆颤心惊地嚅嚅答应。豆什吉望着母女俩走远了,急忙倒出口袋中的粮食分拣,她发愁了,这么多的粮食,啥时候才能分开?她望着,想着不由得掉下泪来。

正在这时,一只伶俏的小花鸟扑噜噜地飞进帐篷落在她的面前说:“女儿呀,别愁,阿妈帮你分开。你要知道,那个老婆子和她的女儿是可恶的妖精,是她俩吃掉了我们的牛,也害死了你的阿妈——我呀。”豆什吉一听惊呆了,半天才颤索索地跪在小花鸟面前,失声哭起来:“阿妈呀,我可怜的阿妈呀,你死得好苦啊,如今丢下我,落到这一步,我怎么活呀!阿妈呀,快救救我吧!”小花鸟说:“女儿呀,还没有到时候,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幸福的,忍着点吧。”说完母女俩便于起活来。

第二天,老妖婆母女俩大摇大摆地回来后,首先察看粮食是否分开了。当看到拣开的粮食、扫得于干净净的地,瞪着双眼,又厚又大的嘴唇动了几下,伸出长着一撮硬毛的鼻孔哼了一声,便摇摆着吃饱喝足的肚皮,卧在一张牛皮上呼地睡过去了。那妖女却不罢休,她口口声声腰疼腿酸,硬是让豆什吉给她按摩,轻了骂,重了打。豆什吉手麻胳膊酸,只能忍气吞声,直到小妖女睡着已是半夜了。

豆什吉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晚上被赶出帐篷,白天又没得吃的,没有几天便变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有一天,妖婆和妖女又出去了。这时,草滩上来了一群不知谁家的牦牛,其中有一头白乳牛“哞哞”地叫着来到豆什吉身旁,在她的脸上、手上亲热地用舌头舔着,一会儿白乳牛说了话:“女儿呀,快过来吃阿妈的奶。”豆什吉听了又是一惊,她呆呆地望着流着泪水的白乳牛,止不住地眼泪扑簌簌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跪在白乳牛腋下,吮汲着浓香的奶水,顿时像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浑身有劲了,面色又出了红润。她半跪着抱住牛头伤心地大声恸哭。谁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被躲在一旁的老妖婆看得一清二楚,气得她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口将豆什吉和白乳牛连骨带肉统统吃掉,但她双眼骨碌一转没有暴露自己,直到天快黑才回家。

当老妖婆大喊一声“豆什吉”的时候,豆什吉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了白乳牛急忙回帐篷,这时白乳牛说:“妖婆已经看见了我们的一切,明天她会把我杀死的。那时,你把我的心肝埋在河边的那棵柳树下,再过二十一天是国王的大寿,你便在埋了我的五脏的地方挖开,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你用的东西,你也去给国王祝寿,千万,千万记住。”说完“哞”的一声长叫。妖婆的喊叫使豆什吉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母亲,她抱着牛头连连亲吻,依依不舍,终于在妖婆的淫威下别离而去。

果然在第二天当豆什吉醒来时,白乳牛已被妖婆杀死,她二人狼吞虎咽,鲜血抹红了嘴,双手滴着血,幸亏心肝被抛在一边还没有吃掉。豆什吉见了心里十分难过,但不敢啼哭,想起白乳牛的话,便跪在老妖婆母女俩的前面肯求道:“我实在太饿了,请把心肝赐给我吧。”老妖婆挤眉弄眼,假惺惺地说声“好吧”,把心肝抛在一边,豆什吉说声“谢谢”像拾得了一颗宝珠捧在双手,走出帐房,她抽泣着想:这是阿妈的心肝啊。当老妖婆母女俩吃光了肉、喝完了血之后,便呼呼大睡。豆什吉姑娘恨不能进帐房杀死她们。豆什吉急忙跑到河边柳树下,双手刨了个坑,把心肝埋下,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回到了帐篷前。

转眼问到了二十一天,这一天正是为国王祝寿的一天,城里十分热闹,老妖婆也带着她的小妖女一早便进城了。豆什吉急忙跑到柳树下双手刨开了土,一会儿出现了一个木箱子,她吃惊地揭开了箱盖,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绸缎衣服、五光十色的装饰品,还有一条上等的珍贵哈达。她想起阿妈的话,便取出衣服穿起来,佩带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向城里走去。

一阵清风催她上路,蜜蜂、彩蝶在头上盘旋,百灵鸟在空中为她歌唱,沿途五彩缤纷的鲜花向她微笑,不知不觉来到了城里。城内四街八巷人山人海,纷纷走进宫廷给国王拜寿。当豆什吉刚走到宫门,便碰上了国王惟一的儿子——任钦多尔吉。王子看见面前这位光彩照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般的妙龄姑娘时惊呆了,不由得停止了脚步。他想,这是人间美女,还是仙女下凡。一往孤单的豆什吉被王子多情的眼光看得羞怯了,不禁面红耳赤,急忙转过头立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

这怎么能怪她呢?母亲生下到如今的整整十七年中,没有接触过一个男性。当她成熟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之时,曾梦想有一个心爱的人伴着自己放牧、唱歌,然而不幸的命运使她沉默,如今是这样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出现在面前,怎么能不胆怯又羞涩呢?她感到脸上发烧,心在跳。她也多么想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小伙子,但没有勇气,两手不住地摆弄着发辫。

毕竟是王子,任钦多尔吉胆子大,他走上前毕恭毕敬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子,从什么地方来?”豆什吉听着温和谦恭的问话,微微转过身,抬起头,望了一眼王子说:“我从扎西秀龙滩来,我叫豆什吉。”王子越看越觉得她美丽,就连说话的声音觉得动听极了。他又问道:“你家几口人?都在做什么?”一问家事,豆什吉不由得一阵伤心,她含着泪说:“阿爸和阿妈都死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们都是国王的放牧人。”

王子为她难过,此时此刻,他更加想把姑娘留在家中。但一个放牧人的女儿做他的妻子,父亲会同意吗?大臣们怎么看?眼前的姑娘自称是穷人的女儿,可穿着却这样华丽,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管怎么样,她是来祝寿的,应该是客人,先领进宫内再作计议。

这时,豆什吉也忘记了害羞和不安,端详着一两步开外的小伙子,她越看越有点熟,不知在那里见过,可十几年来自己并没有接触过一个男子汉。她想呀想呀,终于想起来了,对,是他,是梦中一块放牧,一块唱歌的那个小伙子,怪不得那么眼熟。现在她真地看到了他,一阵惊喜。她想,这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况且小伙子并无害人之心,如果自己给这样的一个人做妻子,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她大胆地问:“那么你是谁?从那儿来?”小伙子答道:“我叫任钦多尔吉,是国王的儿子。”豆什吉一听是国王的儿子,不由得惊呼一声,连忙朝宫内走去,想起自己的身世,多么寒心、失望、难过,王子尾追而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只见穿着十分华贵的老人坐在金椅上,她想这可能是国王了,便取出哈达,双手高举而献,并祝愿说:“祝国王福寿无疆。”国王兴奋地接受了礼物,当他仔细一看,啊,太灵验了,昨晚一梦,说有一女子捧着高贵的哈达前来祝寿,那就是儿媳,如今真来了。他站起身下座,给站在一旁的儿子说:“你知道她是谁吗?”王子不解地摇头。“这是你的妻子,这是佛祖的安排。”王子一听大吃一惊,急忙说:“尊敬的父王,这……”国王看着发了惊的儿子笑呵呵地说:“你不满意?这是昨夜佛祖托得梦。这样吧,三天后举行婚礼。”王子眉开眼笑,连忙跪谢,豆什吉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双颊像是被染红了。

三天后,举行了隆重盛大的婚礼,豆什吉便成了王子的妻子,过着幸福的日子。对王子一片深情,家务事也处理得井井有序。因她是穷人家出身,好多事情还是自己动手,不使唤佣人,更不打骂佣人。时间一长,谁也夸她贤惠、善良,国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真是上天赐给的好媳妇啊。

有一天,豆什吉拉着国王的座骑去饮水,她站立在湖边注视着清亮碧透的湖水映出自己美丽的身影,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这时,老妖婆已知道站在湖边的王子之妻就是豆什吉,她咬牙切齿,发誓杀死豆什吉。她猛扑过去把豆什吉推进湖水中,只听“扑通”一声就沉入水底,老妖婆骑上国王座骑回宫。这一夜,马儿嘶呜不休,王子发现妻子失踪,心中如焚,王宫的人都在寻找,找遍了全城也无踪影。

老妖婆还想杀死国王和王子,她在马槽中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怕事情泄露,便偷偷拉了马准备逃走。可刚骑上马,被王子一伙发现追了上来。老妖婆吓坏了,用缰绳头抽打着马向城外驰去,可马不听她的使唤,一声长嘶,拐向湖边,又纵身一跳,将她摔下来,头落在石头上,脑浆都溢出来了。马儿却跳进湖中,嘶鸣中前蹄刨水,不一阵王子一伙赶到来了,看见豆什吉浮上水面,急忙拖过来看时,她居然活着。

豆什吉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才把老妖婆的事说给了大家,众人一听,都气炸了,几十个骑兵举着明晃晃的战刀去杀小妖女,不除祸害,草原就不能安宁。

从此,草原上太平无事,由于豆什吉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国王也发了善心,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大家过上了吉祥如意的生活。后来,国王死了,王子继承王位,由豆什吉辅佐,更加爱护百姓,发展畜牧业,几年后民富国强,远近闻名。

(索南口述,天祝县地方志办乔高才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