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觉得自己好像死了过去。
服务员—遍又—遍地敲着门,要送开水,打扫卫生,可叫他他就是不开门。要不是服务员听到他喘着粗气的呼噜声,还真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哩。当然,有一位服务员也发现天刚亮的时间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高挑个儿穿一身牛仔服的漂亮女青年。就想着她跟屋里的男客人所发生的事情。
有个年龄稍大一些的服务员还是大着胆子开了门,在门缝里把他叫醒了:“喂,客人,快中午了,您起了床我们还要清扫房间哩。您要是哪儿不舒服,我们给您请医生……”
红星这才伸了伸懒腰。刚一翻身,他觉得耳朵“嗡”地一响,头就眩晕起来。腰腿软得懒得动弹。他不得不又躺下,回味着昨晚夕的事情。他心里骂道:******×,女人的那东西不是蜂蜜窝窝儿,而真是******煮人锅锅儿。他以往总是对这句话理解不深,它咋样地煮人呢?原来它真格能煮人。两千块钱塞进去不说,把人弄得像病汉一样。那“五金”平均按四百元算,五次就是两千元。不过,想起来也还受用,特别是第三次和第四次。那真是妙不可言,杨红梅、冯菊花、马红星、高举算个啥?真是活到老,经不了。
红星梳洗完毕,觉得腹中空朗朗的难受,就下了楼,在宾馆门前的餐厅里要了一碗羊肉泡馍。羊肉热性,大补哩,他需要补充营养。
他边吃饭边回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觉得在城里生活太有味了。当个农民太孽障了。一天东山的日头背到西山,面朝黄土背朝天,挣死挣活也弄不了几个钱。晚上黑灯瞎火的哪有一点儿快乐?他想: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母亲弄到县城里来。母亲如今有的是条件,有的是理由,自己再找找熟人,通通关节,赶办理退休手续之前把她进县城的问题解决了。母亲果真能到秦剧团当业务团长,自己就与苏巧巧多一些接触的机会,康宁宁到手也只是个时间问题。昨天晚上,不经意的随口说出了母亲不久要担任剧团业务团长的话,两个女娃子就一下子来精神了。要不是自己打了母亲当团长的旗号,苏巧巧能投入自己怀抱吗?
红星吃完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正午一点钟了,机关下班了。他决定下午到县委组织部走一趟。
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睡意马上来了,他又回到房间,脱了中山服外套,躺上床去。
下午他一觉睡醒时,已经三点十分了。他连忙穿上衣服,把击咆里的钱分装在几个衣袋里,收拾停当,向县委大院走去。
县委大楼正在搞建设,县委仍然在那个很破旧的四合院里办公。这里红星来过好几次,就找到了县委组织部。他敲响了部长室,听到里面说了声“请进”。红星就推门进去了。部长还是那位姓陈的部长,不过他此时已升任为县委常委。
红星一进门就掏出恒大烟给陈部长递:“陈常委请吸烟!”
陈斌接过烟,红星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烟,他却摆手谢绝了:“我暂时不抽,你自个抽。你是那个那个那个齐翠花的儿子吧,你妈妈现在还不错吧?她现在干什么呢?”
红星就收起了打火机,回答说:“回常委的话,我妈妈的身体和精神还好着哩,谢谢组织上给她落实了政策!”
陈斌说:“这就好,这就好!你看,只要上面有了政策,找到了她的原始材料,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吗?你妈妈的问题可把我们搞为难了。这下子总算有了结果……”
红星接上说:“陈常委,其实我妈妈的问题还是没有彻底解决,她的工作和身份还没有落实哩,我今天来,就是问这个事的。”
“哎。”陈斌把手一摆说,“你妈妈的问题解决起来难度很大,这样解决已经不错了,工资补发了,名誉享受了,如今光拿工资不上班,组织的照顾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了,还怎么彻底解决?”
红星说:“工资补发,那平反的人都补发了,人家都恢复了工作,恢复了职务,可我妈妈只落实了个空衔……”
陈斌又“哎”了一声说:“哎,你别跟人家比,人家都在年龄限之内,可你妈妈超过六十岁了,安排个工作她也干不了,就让她歇着吧?”
红星说:“陈常委,话不能这么说。既然组织上有了政策,就要按政策办。我妈妈虽然年龄大了,可她的身体还好哩,她的心劲还大哩。我妈妈的演技陈常委您是晓得的。她的戏活儿失传了那就太可惜了,还是要传给后人的。能不能把她调进县城,让她在县剧团发挥余热?”
陈斌说:“这个问题我个人决定不了,得报县委研究研究。”
红星试探地问:“陈常委,您觉得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困难吗?要不要我再找找其他领导?”
陈斌说:“困难倒是不困难。但在人事问题上,一个人说了不算的。我们原以为你妈妈不愿意来哩,县剧团可是个是非窝子,你妈妈为啥放着清福不享而钻是非窝呢?”
红星说:“陈常委,这您就不懂了,一个搞惯了艺术的人,她闲不住啊。”
陈斌说:“那你再找找梁县长。”
晚饭后,红星找到了县长梁全民的家。
这是一栋小花园式的平房。一并排住着县上四大机关的领导人。梁县长家住前排居南第三家。红星拍了拍门板,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开门者是一位头戴白卫生帽子的中年妇女,她探出半个头问:“你找谁呢?”
红星说:“我找梁县长,他在家吗?”
那妇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红星,见他双手背在身后提着东西,就说:“进来吧。”
红星刚进门,那妇女就以埋怨的口气说:“大门上有门铃哩,你把门敲得啪啪啪的乱响,多难听?”
红星笑着说:“我不知道。下一次就晓得了。”
梁县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大一台彩色电视。红星看过几次黑白电视,还从来没有看过彩色电视,一下子被那精美的电视画面吸引住了。倒是梁县长的热情使他回过神来。梁全民站起来说:“噢,原来是你,全县第一个乡镇企业主。请坐,请坐。”
红星连忙放下手中的礼物,双手握住梁全民伸过来的手,说:“梁县长您好着吗?我来看看您。”
梁全民对那中年妇女说:“这是官泰乡红城子机砖厂的厂长,是咱县第一家乡镇企业。小伙子有谋略,有胆识。快给他倒水喝。”
红星连忙说:“不客气,我不喝,姨姨您歇着。”他见妇女进了里屋套间,就对梁全民说:“梁县长,您对我太关心了,真是青天父母官!这么大的个县,您那么多的事,日理万机,还亲自到乡下为我撑体面,真不晓得咋样来感谢您。乡里人没啥好东西,我买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表示一下臣民的心意,县长您不要见笑。”
梁全民收敛了笑容,说:“你看你这个小伙子,来就来么,拿的啥烟酒?我们又不喝酒抽烟,这不是浪费吗?”
红星一听,心里想:糟了,舔尻子舔到痔疮上了。他明明打听好的,县长又抽烟又喝酒,却怎么说不抽烟不喝酒?是自己打听错了,还是县长没有说实话?他就搓了搓手说:“对不起,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那就留下您招待客人去。您屋里的客人也不少哩……我妈妈也为您带了情哩,她说多亏了县上的领导,重视她的案情,亲自过问,才落实了她的历史问题,不但补发了工资,还提拔了科长,真得感谢县上的领导。”
梁全民说:“你妈妈的问题辣(棘)手得很哩,既没文件,又没材料,我们总算给解决了。哎,你妈妈还好吧?那一天你们开窑剪彩的时间我看她也在,事情忙,也没顾上打招呼。”
红星一看火候已到,就说:“我妈妈也一直念叨你们哩,本来她打算把县上的领导叫到家里坐一坐,向你们当面说几句感谢的话,连鸡都买好了,结果你们还要到兴隆镇去,她就觉着很是遗憾。她说把鸡儿养着,等下一次你们来村上,她一定要表示表示心意。”
梁全民说:“让你妈妈不要客气,她也不容易。哎,你妈妈还有什么要求吗?”
红星故意搓了搓手,显得些不好意思,他说:“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就是闲不住,她说如今她政治上获得了新生,她要感谢党中央,感谢******,感谢各级领导,要为革命奉献余热,要把‘******’造成的损失弥补回来,她要为全县培养几个艺术新秀,成为新时代的勾魂娃……”
梁全民说:“她六十几岁了吧?身体能吃消吗?”
红星说:“我和我爸都这么说,都让她享几年清福,可她就是不听。她……她还说,党和领导们给了她一个科长的职位,她还想在有生之年,干干科长的事,过一过科长的瘾哩,县长,您看……您看我妈的信心大不大?”
梁全民听了,“嗯”了一声说:“她要是有这种积极性,县上可以考虑……县剧团也正好缺导演。”
红星连忙站起来双手抱拳,说:“那我代表我妈妈谢谢县长大人了。梁县长您忙,我走了。”
梁全民说:“不客气。让你妈妈先不要急,让组织部、人事局先写个报告,我们上会研究研究再说。哎,你把东西拿回去。”
红星说:“既然拿来了,就不好意思再拿回去,您放着招待客人……纸包里,我妈妈还给您和阿姨带了扯衣裳料子的钱,您收下。”
梁全民还想说什么,聪明的红星已经大步流星地开门出去了。梁全民回头取出茅台酒和中华烟,发现包里还有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两叠十元纸票,—数,是两千元!
从梁县长家出来,红星又在商店买了一瓶酒一条烟,进了后一排陈斌的家。他基本上把对梁全民说的话又对陈斌重复了一遍。以他母亲齐翠花的名义感谢陈斌的表示是一叠十元票的钱(注,一千元,这在当时礼也够重的了)。当他走出陈斌的家,肚子饿得直叫,只觉得头晕腿软,就赶紧回到供电宾馆门前的餐厅里吃饭。他想起了昨晚和今天的情形,觉得经历了两件人生大事,应该庆贺庆贺,就点了一盘羊肉小妙,一盘红烧牛肉,要了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炒菜还没有上来,他就撕了烧鸡大咬大嚼起来。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喝起来。等两盘热菜端上来时,烧鸡已经只剩下一半,酒也剩半瓶了。他放下了烧鸡,开始就着米饭吃菜,一会儿功夫,两盘菜和一碗米饭被他吃了个精光。他提着吃剩的烧鸡和酒瓶,摇摇晃晃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觉得乏极了,就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裤,扯过了被子盖上,打算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晚再找苏巧巧。
苏巧巧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