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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峡谷谜团

从印第安山脉往东北方向走,大约九英里以外,就是麦卡吉峡谷。它不只是一个峡谷——一个处于极高的树木繁茂的山之间的凹陷。从其入口处一直到顶部,就像河流一样,有一个分叉,长度并未超过二英里,底部宽度只稍多于几码。其间有条小溪,冬天流水潺潺,早春却枯竭了,它的任何一边都找不到一处平坦的地势。山峰陡峭的斜坡被一片密不透风的熊果树和腐殖质覆盖。又被河道分开。除了一个附近地区的偶尔有点胆量的猎人曾进入麦卡吉峡谷外,没有听说有人再进去过,五英里之外无人知晓它,甚至连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在那片区域,有许多奇特的引人注目的却没有任何名字的山谷,应当地居民的要求,有人也曾徒劳无功地试图去弄清这座峡谷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

大约在麦卡吉峡谷的顶部与入口处之间,随着你攀登的脚步,你会发现山峰的右侧被另一个峡谷所劈开,那是一条短而干涸的峡谷,在二者的结合处有一块二到三英亩大的平地,几年以前曾有一座只有一间房的老木板房立在那儿。至于用来建屋的那些简陋的材料是如何聚拢到那处几乎难以达到的鬼地方的,还是一个谜。很有可能,山谷中的河床是一条平整过的公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峡谷曾被矿工们巧妙而彻底地勘探过,这些人应该有办法带着一群牲口运载着工具和给养品进入峡谷,他们的目的理所当然不会是把这儿同那处于任何文明中心的颇富盛誉的锯木厂联结起来。然而这间房子,神秘地立在那儿,它缺少门和窗框,用泥土和石块垒成的烟囱已塌作一堆,上面还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其中曾经有过的家具以及低劣的墙面板,都早已成为猎人篝火的燃料了。遭受同样状况的,可能还有那口老井的井栏,现在我写作时感到它以一种更加寒冷的形态存在于脑海中,但印象却不太深刻了。

一八七四年夏日的一个下午,我从那座山谷进入了麦卡吉峡谷,一路上是沿着干涸的小溪走的。我一边走一边用猎枪打鹌鹑,不知不觉已往袋子里装了十三只这样的鸟儿了,就在此时,我到达了前文所描述的地方,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这栋“小屋”的存在。在彻底地眺望过这堆废墟后。我重新又开始了我的行程并且走到了日落时分。当它耸立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离所有人类聚集的地区已经十分遥远——远到在黄昏前已赶不到一处人家了。但好在我的猎物包里还有食物,况且这栋老房子还勉强可以遮蔽风雨,如果在温暖而没有露水滴淌的夜晚,一个人在斯拉奈瓦德山脚下睡在松叶上,不需任何覆盖物,真的是可以忍受的。我喜欢冷僻之处,喜爱夜晚,所以立即决定在外露营。天黑了的时候,我正在房间的角落里用树枝和草叶做好了一个床,并且在壁炉边点燃炉火开始烤起鹌鹑来。烟从废旧的烟囱里冒出去,温柔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吃着简易的食物,喝着在这儿根本找不到的红酒,我体验到了一种美好舒适的感觉,而这是连更好的饮食和所住环境也提供不了的。

然而,还有漏掉的事情没提呢。虽感到舒适,却总缺乏一种安全感。我审视着自己,同时频繁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和空空洞洞的窗栏。在这些洞口之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使我难以抑制住内心那种怪异的恐惧感,脑海中开始勾画外面世界充满了不善的东西,自然的和超自然的——在它们的各自的群体中,以在那片地区出没的灰熊为首。还有鬼魂,这我有理由相信并不存在。不幸的是,我的思维通常缺少可能性原则,但对于我来说,那个夜晚。可能性与不可能性都同样地令人不安。

以下我要提到的是,经历了这次事件的任何人都会认为在一间无门无窗的敞开式的房间里,产生的恐惧感比在户外要多上许多倍。现在我躺在房间的一角,靠近坍塌的烟囱,睡着松叶,任火自然地熄灭,明显地感到了这种恐怖。在这里,我认为有某种邪恶和恐吓性的东西存在的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发现自己的目光难以从大门口移开,在深深的黑暗中它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当最后的余火摇曳着即将熄灭时,我不由得抓起放在一旁的猎枪,把枪口对准了看不见的大门口,大拇指按在扳机上,一触即发。呼吸开始暂停,肌肉也变得僵硬起来。但不久之后,充满了羞愧和耻辱感的我放下了武器——我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要害怕?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夜晚只是比一张男人的脸——我,更为熟悉的面孔。在我的内心有种传统的思想在作怪,因为一点小小的引诱就向孤独、黑暗和死寂屈服。我难以领会自己的愚笨,放弃了猜测,渐渐入睡了。然后,我就进入了梦乡。

我现在身处在异国的一个大城市里——那个城市的居民和我都是同种族的,只是在语言和习俗上稍有差别,然而准确地说,到底这些区别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我对他们的感觉是模糊不清的。我经过了许多街区,有些建筑是木头的,宽敞高大,颇具现代感,有些建筑矮小黑暗,道路迂回曲折,房子夹杂在古怪的山墙之间。许多老房子悬挂着用石块和木头精心制作的装饰物,几乎都要碰到我的头了。

我试图寻找曾经见过的人,然而意识到在找到之后要认得出他们才行。我的寻查访问并不是无目标性和偶然的,它有明确的方式。我毫不犹豫地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穿梭于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完全没有一点害怕迷路的担心。

现在我在一幢低矮、普通的石头房子前面停住了脚步,它看起来像是比较高级的工匠的住所。没有打声招呼,我就进去了。这间房子,显得很空敞,只在一扇小小的钻石形的窗格玻璃旁点了一盏灯,也只有二名居住者:一名男子和一名妇女。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侵扰,在梦里的典雅行为,完全表现为飘忽自然的。他们并未交谈,只是分开地坐着,不忙碌与不高兴的那么一幅场景。

这名妇女很年轻,也稍显丰腴,有着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透出一种古典的美丽,我对她的印象是极度鲜明和清晰的,但事实上一个人在梦里一般是难以将一个人的脸部看得很清楚的。在她的肩上披着一块苏格兰高地人所用的那种呢绒披肩。那个男人的年纪要大一些,脸色灰暗,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脸看起来几乎是邪恶不堪的,因为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唇边长胡子的地方。总之,我遇到的这一男一女看起来必定是一对夫妻。

紧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都充满了迷惑和前后矛盾之处,我想这是我意识的微光留下的记忆。似乎有两幅画面,我的梦里和我周围的现实环境,都已混为一体了,一个重叠着另一个,直到都逐渐地消失和褪色。我很明白自己在一所荒废的小屋里保持着清醒,完全平静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我愚蠢的担心已经离我而去了,睁开眼睛,我看见了炉火,并未完全燃尽。于是我重振精神拿起一根小木棒把炉火重新燃起。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我可能只睡了几分钟,但这平淡的梦多少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使我不再昏昏欲睡了。过了一会儿,我起身,把余火聚拢到一堆,点燃了烟斗,开始有条不紊地考虑我所梦见的景象。

回想起来,这个城市应该是爱丁堡,我曾去过那里,所以如果这个梦是一个回忆的话,它就是我对那座城市景象的回忆与描述。这种想法影响着我,但似乎在我的脑海里有某种东西坚持要背叛这种意愿。“好吧!”我大声说道,非常地放松,“麦卡吉的人应该是从爱丁堡到达这里的。”

这时,不管是这些叙述的实质,还是构想它的事实,都至少让我惊讶。它似乎是完全自然的,以至于我应该知道我所梦见的故事名字和它的一点历史。但是它的荒唐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声地笑起来,敲了一下烟斗倒出里面的灰烬,再次伸展躯体躺在那张用大树枝和草叶做成的床上,直视着即将熄灭的火焰,不再去多想任何梦和任何周围的事物。突然余火猛地下坠了一会儿,然后,往上弹跳了一下,似乎燃尽了,最终在空气中熄灭了。我的四周,是绝对的黑暗。

那一刻,即火焰的微光即将在我眼前消逝之前,有一个笨重的死亡般的声响在我耳边响起,就像什么重物摔到了地板上,在我躺着的下方摇晃、震动着。我一跃而起保持成坐的姿势,伸出手去摸我的枪,以为是某头野兽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当房子脆弱的框架还在吱吱摇晃的时候,我又听见了一种爆裂式的声音,地板上的脚步声、抽打声,混成一片,然后似乎从我触手可见的地方传来了妇女的可怖的尖叫声。这是我所听到的所能想像到的最恐怖的声音,它使我彻底地失去了勇气,这一刻我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恐怖!幸运的是,我的手现在又摸到了武器,这种熟悉的触摸感使我得到了重塑。我迅速站起来,尽力用眼睛去洞穿这黑暗。强烈的声音中止了,但我又听见了更加可怕的声音,在很长的一段间歇时间之后,传来的是某种虚弱的、断断续续的某种生命面临死亡发出的喘息声。

当我的双眼逐渐习惯了炭火那暗淡朦胧的微芒时,我首先看见的是门和窗户模模糊糊的形状,看起来比墙壁更黑。然后,墙壁和地板的区别变得很难辨认,最后我只能感觉到地板从一边到另一边。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的无限的广阔。什么也看不见了,寂静保持着它的完整与持续。

一只手抖了一下,另一只手仍然紧握着枪,我重新点燃了炉火,对这处可怕的地方作了一下紧急检查。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外物入侵的迹象。地板上的火灰上仍然印着我自己留下的痕迹,但是,再也没任何人。我重点烟斗,从屋内扯下一两条木块来重新引火——我并不在乎再次走进门外无尽的黑暗——以抽烟和深深的思索度过了剩下的这个夜晚,慢慢地维护着火焰。如果生命更长,我将不会允许这火焰再次熄灭。

几年以后,在一次神圣的典礼上,我遇到了一个叫做莫格的人,他是我在旧金山的一个朋友以书信引荐的。在他家里和他一起用晚餐之时,我发现在他家的墙上挂着名式各样的战利品,这表明他对打猎十分在行。后来知道,他的功绩(狩猎的范围),发生在那个危险区域内。

“莫格先生,”我贸然地问道,“你知道一个叫做麦卡吉峡谷的地方吗?”

“当然!”他回答道,“去年,是我为报纸作的关于在那儿发现残骸的报导。”

我没听说过那篇文章,因为出版时我正在东方。

“顺便说一句,”莫格先生说道,“那个峡谷现在的名字不对,它应该叫作‘麦卡吉格’。我的天,”他对他的妻子补充道,“艾德森先生的酒该添一添了!”他说得并不准确,因为我仅仅只喝了一口。

“在那个峡谷曾经有一个简陋的小屋,”莫格先生连续说道,“但是我以前去那儿时,房屋早已被风吹倒或吹散了,因为它的建造材料散布在周围,地板也裂开了,到处都是木板。在我和我的同伴睡觉的地方发现了一块方格子披巾的残片,再检查还发现它包裹着一个妇女躯体的肩骨,当然这只是整个尸体的很少的一部分,这部分覆盖着衣服的碎片和棕色的干硬的皮肤。但是我们说这些时要照顾一下莫格太太!”他补充道,带着一丝微笑。这位女士确实显露出了厌恶多于同情的表情,难受地坐在一旁。

“然而,有必要提到的是,”他又说,“头盖骨散落在好几处地方,就好像被某种粗钝的器械打爆了一样,那件器械是一个铁柄,还沾着血迹,就摆放在旁边的木板上。”

莫格先生说着说着转向他的妻子,“我再说一遍,亲爱的,”他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说道,“刚才说的这些难以置信的细节表示,夫妻间令人遗憾的吵架,毫无疑问是由妻子的不顺从引起的。”

“我应该能觉察到这一点。”这名女士镇定地说道,“你用那些字眼已经对我说了许多次了。”

“从这些和其它情形来看,”他说,“验尸官的检查发现死去的詹妮特·麦卡吉格,是因为某人的施暴致死的。但还需要补充的是,证据有力地指向她的丈夫,即托马斯·麦卡吉格为罪犯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托马斯·麦卡吉格从未被人发现或听说过。只听说这对夫妻来自爱丁堡,但并不是——亲爱的,你没看到艾德森先生的排骨盘子里有水吗?”

我已经在我的碗里放了一块鸡骨。

“在一个碗柜里我发现了麦卡吉格的照片,但是这并未使其被逮捕。”

“你能让我看看吗?”我问道。

这张照片上出现的是一张阴暗男人的脸,带着邪恶的表情,脸上有条疤痕从太阳穴往下一直延伸到黑胡子那儿。

“顺便问你,艾德森先生,”我和蔼可亲的主人说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麦卡吉峡谷的事了。”

“我在那附近丢失了一头骡子,”我答道,“这种不幸使我非常悲伤。”

“我亲爱的,”莫格先生说道,带着讲解员那种机械性的语调,“艾德森先生丢失骡子的事儿使得他的咖啡杯里撒满了胡椒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