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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时令刚刚过了3月。南方大地上,此时正是万物萌生的时候。你随便往哪儿一看,都是新鲜的生命气息。凤凰山上,浓郁的绿色将整个山覆盖着。这些年,山上的树和草长得越发地快,越发地茂密。以前,向着山顶,还有曲折的小路可以上去,现在不行了,路全被树和草给封住了。密林中甚至有了一些小动物:松鼠、狐狸、狸子、獐子,偶尔还有野猪,也不知道这些动物是从哪儿跑来的。凤凰山只是一座小山,现在又全被党校的围墙围着。在围墙的最外边,便是一大片水田。再往外,是另一座叫孔雀的小山。这里的山也奇怪,一座座的,互不相连,却又近距离相望。孔雀山上有一座小庵,叫一粒庵。这座庵子从前是在凤凰山上的,文革时,被党校的造反派们给砸了。十几年前,党校附近的一些信男信女,商量着要在凤凰山上重建一粒庵,党校的老校长秦书成怎么也不同意,说党校这么严肃的地方,怎么能有一座庵子呢?信男信女们也无法,关键是凤凰山已经被党校给圈在围墙里了。因此,他们最后只好退到墙外,在孔雀山上建了一座小庵,还依旧名,叫一粒庵,并且铸了座大钟。这庵子虽小,香火却旺。遇上北风,香火的香味就会被吹到党校这边来。早晨和黄昏,庵子里大钟敲响,清亮激越,让周围的人听了,心总会清净。围墙内,山脚下,除了房子,还有一片湖水。这个叫雅湖的小湖,以前只是个池塘,后来开挖扩大了,便成了湖。雅湖这个名字,是王伊达的杰作。虽然党校的很多老师都认为这名字不太合适,但马国志说,这名字寓意深刻。党校党校,就是要雅。雅的意思有很多种,这里面伊达书记的意思更多的是侧重于人的修养。一个人雅了,还有什么工作会干不好?

马国志这解释,当然牵强,但是,不管怎样,这湖就叫雅湖了,而且还在湖边立了一块碑,上面请本市著名书法家孔也先生写上了“雅湖”两个字,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湖初建成,王伊达书记亲自命名。是为记。”不过,这碑立的位置似乎不对,朝向操场。而这一面,恰恰是雅湖边上人最少的一边。大家都喜欢雅湖靠近凤凰山的那一边,清净,幽静,安静。前面有水,后面是山,总有一些田园的感觉。

党校大院里树木很多,品种却不多,主要是两种,一种是香樟,一种是梧桐。早些年种下的都是梧桐,高大,树冠巍然。梧桐在这个季节,刚刚才发出新鲜的小叶子,毛茸茸的,你朝上一看,看得见树枝间清蓝的天空。可是再过一个月,梧桐的叶子长密了,你想看天空,也只能是花花的一小片一小片了。香樟都是这七八年种的。香樟是一种南方树木,四季常绿,而且树冠端正,清香,悦人。现在,围绕着各主要大楼,四周都是香樟。除了这两种树木外,整个校园里也还零星生长着其他一些杂树,比如在进大门的左边,就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这棵树据说党校建校时就在,基本属于“地主阶级的产物”。有几任校长都曾经想将它砍倒,可是也很有几位老师发表了意见:可以留着,一定得留着。这是校史的见证,也是一个活的反面教材。树有何罪?只不过是一笑罢了。但不管怎样,它一直就这么留着,越长越高,也越长越老。夏天快尽的时候,它会结一些尺把长的皂角,没有人使用,只好成熟了,再落地,最后化作泥土。在教工宿舍楼的后面,还有一棵大银杏树,仅仅一棵,因此便不会结果。银杏是需要雌雄互相授粉的,这棵据说是雄树,没有雌树,就如同一个男人,没有女人,便产生不了后代。经过专家考证,树已经300多年了。在它身上,挂了个牌子,写着树龄和价值。近到树边上看,其实上面刻了一些名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都是一两个字,或者是两个人的名字的组合。这其中的寓意,除了当初刻下字的人知道外,怕谁也难以弄明白。

银杏到了深秋,叶子发黄,这个时候,它扇形的叶片就经常被一些年轻的教师们捡起来,藏到书本里,或者在上面写上一段话,传给自己想传的人。周天浩第一次给祁静静写信,就是用的银杏叶。上面摘录了席慕蓉的一首小诗,其中有一段是: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祁静静看了,脸色绯红,从此……

党校这两天开始忙碌了。

县干班即将开班。县干班是党校的主体班,市级党校重点就是培训县级干部。3月底,妇干班结束后,党校一下子安静了。上周,康宏生书记和王伊达书记来视察后,马国志专门召开了一次二级机构负责人参加的会议。会上,马国志传达了两位领导对党校工作的指示,同时对下一步的工作也提出了要求。丁安邦副校长主持了会议。马国志讲话结束,临时加了一小段,说:“我因为身体原因,到学校来得少。我已经正式向组织上提出来了,要求提前退下来。康宏生书记和王伊达书记,也已经批准了我的请求,并且对党校下一步的班子人选进行了考察。我希望同志们正确对待,正常工作。”

下面没有掌声。这是党校每次开会不同于其他地方开会的一个鲜明的特征。党校内部会议是从来没有掌声的。按照某些教授的说法就是,党校工作讲的就是辩证,岂能随便给予掌声?掌声就是一种肯定。而辩证的马克思主义学说从来都要求,首要作出正确的判断,然后才能给予值得的掌声。马国志当常务之前,常务校长秦书成是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在部队听掌声听习惯了,第一次开会,讲完话竟是鸦雀无声,禁不住有些生气。马国志事后汇报说:“这习惯已经好几十年了。没有掌声,不代表反对。在党校,如果真的反对,立即就会有人站出来的。没有掌声,已经是一种起码的肯定了。”

秦书成当然不高兴,但后来也就认同了。因为部队作风,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他还是端着部队首长的架子,结果在会议上,立即就有教授站出来,当头狠批,根本就不留情面。这一下子,他明白了马国志话的意思。吴旗就曾经有一次,直接抓住秦书成说话中的一个小问题,站在会场上,一口气发挥了20分钟,弄得秦书成似乎成了个小学生。这以后,他再也不提掌声之事了。

丁安邦喝了口茶,茶味有点浓,他皱了下眉头。县干班教学是吕专分管的,此刻,他正在通报这一期县干班工作的安排。这对于党校来说,也是老生常谈了,程式化,经验化。但是,吕专特别提出了一条,就是从这一期县干班起,“重点加强对学员的经济理论培训。特别是当前经济形势下,对宏观经济管理和微观经济处理的应变能力。这方面,请经济学部延主任延教授要好好准备。以后,经济学在党校培训中的比重还将进一步加大。”

吕专这话,与康宏生书记来视察时他所汇报的内容是相关的。

丁安邦听着,他并不太在乎县干班到底培训些什么。都是县级干部了,真要说培训,理论水平和实践经验都很丰富。人家来学习,是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你可不能把他们当做小学生一样,一点点地灌输。他这几天,一直到现在,还在想的是那天吕专怎么就和马国志一道,怎么就坐在马国志的车子里呢?吕专后来又和康宏生书记,以及王伊达书记说了些什么?在三个副校长当中,丁安邦觉得周天浩目前还基本不具备竞争的条件,那么只有吕专了。依吕专平时的个性,他似乎也对位子不太感兴趣。更严格些说,吕专是典型的学者性格。当年,吕专提拔副校长时,凭的就是几大本厚厚的专著。在全国党校系统,吕专的学术影响是很大的。他的研究面十分广,观念新。目前南州市委党校,唯一的一个获得了带硕士生资格的教授,就是吕专。这样一个学术型干部,难道也会……

那天下午,康宏生书记和王伊达书记跟周天浩谈完话后,又找了汤若琴和延开辉等几个二级机构的负责人谈话。到吃饭时,已经是6点多了。党校食堂,因为面对的对象不同,与一般的高校食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饭店更确切些。除了一个大厅外,大厅后面又特别修建了一座小楼。这里全是雅间,也就是包间,一共有12个包间。平时不开班的时候,这包间看似闲着。可是一到开了班,包间就忙不过来了。特别是县干班,不论是中午还是晚上,总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在包间里吃饭的。还有企业班,中午也是爆满。王伊达对这里情况当然熟悉,但康宏生是第一次来。一进了包间,康宏生就笑着对王伊达道:“跟我们的大酒店也差不多了嘛!”他指的是装潢。这是装潢得最考究的一间,平时一般为校长们预备着的。就是县干班学员吃饭,也得先请示了校长才能动用。因此,这间包间在党校内部还有一个名字,叫“一号包间。”

一号包间不仅装潢考究,餐具也很特别——全是精致的瓷器。餐厅的服务员也经过了特别挑选,两个都是从市联大礼仪班招来的,人长得甜,做事也麻利。一个姓刘,一个姓汪。尤其是小汪,端庄大方。上次大酒店的老总来党校学习,一眼就看上了她,差一点挖去。最后还是王伊达副书记出了面,说“人是党校最初培养的,在党校更有利于工作”,大酒店老总方才作罢。不过,党校这边接着就给两个人加了工资。一个人的优势,一竞争就显示出来了。优势就是价值,价值就是工资啊!食堂这一块也是党校三产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没有留得住学员们的服务,收益就会大大减少。200多号人的福利,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马国志请康宏生书记坐在中间,康宏生笑道:“到了你党校,你得坐中间,我可不买单的。要与国际接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