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官家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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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灰意冷

扬州城郊泠水村

这里是扬州总兵叶振清家的别院,穆姨娘带着八岁的叶家庶出的九小姐叶轻离从扬州城里的叶府搬到这个泠水村的别院已经五年了,说是叶家的别院,其实就是叶家在这里有一片两百亩的田庄,庄子上有个院落,以前都是看田庄的李瑞一家住在这里,五年前穆姨娘母女被送来这里养病,简单的修缮了一番,主院落就让给了穆姨娘母女,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丫鬟巧梅和叶轻离的奶娘秦氏。李瑞一家则搬到了外院。

说是来庄子养病,但是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穆青莲从扬州叶府出来的时候身体很是虚弱,而大太太就是要放逐这个妾室,给送来的补给时有时无,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好在穆青莲承袭了曾为南疆药师的母亲的一身医术,在庄子上的一点好处就是外面田野上随处可见的一些草药,经过慢慢的调理,身体很快也便好了起来,最主要的是,经过了这件事,让她彻底的对叶振清这个男人死了心,想起自己失散的家人,多了份愧疚,当年遇见叶振清这个男人,自己的一颗心便全都给了他,放弃去寻找家人,不顾一切的跟了这个男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道爹娘现如今身在何处。

穆青莲想过要回去云南找自己的家人,可看着还小的女儿,不得不放弃,女儿还这么小,她不忍心带着她到处飘零,想想自己生下来就随着父母四处躲避仇家的追杀,真的不想女儿继续过这样的生活,穆青莲不由叹气,等到女儿大一些吧。

“娘,您恨过吗?”叶轻离望向娘亲柔美的脸庞,岁月似乎特别的优待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平淡的生活冲淡了曾经的伤痛,渐渐的心境淡然,整个人更加的从容,洒脱,是一种超然的美。

“恨什么?恨你父亲吗?”穆姨娘一面泡着手里的清茶,一面回答着女儿的话,倒了一杯茶递给女儿“他是你父亲。”轻轻低语。

叶轻离轻轻的叹了口气。

穆姨娘看着面前仅有八岁的女儿,这个女儿她有一种感觉,在她面前,没办法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看不懂。

轻离出生的时候不像一般的孩子,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到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啊,但是却很懂事,总是默默的在自己失落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失宠于叶振清的时候大太太百般刁难,最后以养病为由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女儿却开口说话了,“父亲,母亲,请允许女儿跟随姨娘到庄子上在姨娘床前侍疾,已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大太太本就对着这个庶女不喜,听她主动要求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那个爹除了最初听见女儿开口说话那一时有些许的惊讶,转瞬就忽略了那一瞬的感觉,只说了句,“家了的事,你母亲做主就好。”

来到这里,最初生活上虽然清苦了些,但是相对于府里的拘谨,这里算是另一种快慰吧,无需为了适应环境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当初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奶娃娃,看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就像做一场梦一样,浑浑噩噩的数着日子,强迫自己从头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都说人死如灯灭,可是自己这盏灯居然没有灭掉,自己是个无神论者,难道错了吗?真的是有轮回这一说吗?为什么轮回了不是从空白开始,还存留着前世的记忆?而且还是轮回到了不知是几百年前的古时。脑子混沌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一切,漠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看着这个自己这一世的娘对自己的疼爱,心里的一隅渐渐的暖了,这一世,她依然有一个爱她的娘。

想想刚来到这庄子上的时候,那日子很是清苦,大太太有意的刁难,她们只得当了穆青莲从前的一些首饰,换些银子度日,叶轻离想着这也不是办法,首饰早晚有用完的一天,那时候她们怎么办?就跟娘亲提议“咱们开间铺子吧,这样以后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穆青莲望向女儿充满了赞许,“好,就依你。”

好在穆青莲得宠的那几年叶大老爷对她还算大方,送给她的首饰很多,又很贵重,拿出去也当了两千多两的银子。

悄悄的在城内租了间成衣铺子,顾了个姓金的掌柜帮着经营,几年下来,铺子却开得有声有色,渐渐的在扬州城里也有了些名气,日子渐渐的也就好了起来。

“明天你跟娘一起去铺子吧。”穆青莲对一旁喝茶的女儿说道。

叶轻离很是困惑的看着她娘,一直以来,娘亲都觉得她还小,很少让她接触铺子上的事情,穆青莲认为,女孩儿应该好生的养在深闺里,接受良好的闺阁教育,叶轻离不想改变这个社会教育下的人对事情的认知,更不想让自己的思想左右身边的人,所以并不反对娘亲的决定,平日里她仅仅是帮着花一些花样子,设计一些衣衫的款式。

现在突然听见娘亲的话让她跟着去铺子上,不免有些奇怪,盯着娘亲看。

穆青莲见女儿眼带疑惑,笑道“我想将铺子交给你。”

叶轻离垂了眼脸,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对于娘亲的事情,陆陆续续的,叶轻离也听她讲了一些,大致上也有了个了解,有了小小的惊讶,她那位未谋面的外公原是云南大理的一位王族,她外婆则是南疆一个药师,家族没落,又受到仇人的追杀,东躲西藏,四处飘零,娘请也是在那时候与他们失散了,最终被叶振清带回了中原。穆青莲本以为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却不料幸福只是镜花水月。

叶轻离并不是个无知的孩童,她明白穆青莲的顾虑,却不想点破,既然她不说,那就随她吧,等自己再大一点,或许她就可以放心的去云南找失散的家人,至于自己,如果娘亲愿意带她走,那就一起,如果不愿意,她也不会执意跟着,或许是因为前世生活的劳累使然,这一世她只想过着懒散的生活,她也能估计到娘亲是不会带着她的,自己过着那样呗到处追杀的日子,自然是不希望她的女儿也跟着她受苦吧,果然,穆青莲决定将铺子交给自己,那就是说她终于下定决心了,看来是不准备带着这个拖油瓶了。

次日,母女二人换了男装偷偷的出了庄子,早有铺子里的伙计赶着马车等在庄外的路旁,想来是穆青莲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了,不由看了看一身男装面容柔和的娘亲,想来如果不是父亲,娘亲也会是个了不起人物的吧。

感觉到了女儿的目光,穆青莲偏过头嘴角微微上翘问道“怎么了,这样看娘亲。”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娘亲很漂亮。”迎向她的目光,轻离甜甜的笑着,不由的伸手抱住了穆青莲的胳膊。

料想不到她的女儿会有这样小女儿态的举动,穆青莲不禁有些错愕,轻离会撒娇?从小到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由一股暖暖的热流拂过心头,手抚过轻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头颅喃喃说道“傻孩子。”

马车进了扬州城,七拐八拐在一处比较繁华的街道停下,这里是属于中心地段,本来他们家的成衣铺是在城西的一处,地段比较偏僻,生意也是不咸不淡,后来渐渐有了名气,赚了些钱,掌柜就跟穆姨娘商量着在城东大街临街的闹市区盘了间三进的院落,前院是三间打通的门房成了铺面,中间是绣娘裁衣刺绣的院子,后面一排房舍就给了一些外来的绣娘伙计住宿用,看着这院落,看着这地段,想来这成衣铺还真是赚了些钱。

铺子里掌柜姓金,三十岁上下,衣着干净利落,见穆姨娘从车上下来,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夫人,您来了。”说话不卑不亢,很是沉稳。轻离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金掌柜。

“金掌柜,别这么客气。”穆姨娘伸手虚扶一下。对于自己的女人身份穆姨娘在铺子里并没有隐瞒,只是为了行走方便这才换了男装。

金旺掌柜引着穆姨娘和叶轻离进了铺子里面的花厅,这里是接待一些特殊客人的厅房,伙计上了茶,穆姨娘就拉过叶轻离向他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这次是带来见见掌柜,以后这间铺子是要给她的。”

“见过金掌柜。”轻离上前对金旺福身一礼。

金旺身子一偏并没有受,却躬身下去“不敢不敢,应该是小人问小姐好才是。”说话的语气及其的恭谦。

“掌柜不要多礼,以后我还要仰仗金掌柜多帮衬着。”叶轻离轻声说道,心里暗暗点头,娘亲看人还是很有眼光的。

待金掌柜捧了账册进来,轻离就说要去看看绣娘们做活的地方,金旺让伙计喊来绣房的管事徐师傅过来带她去了后院,看了看秀娘们做活,将新描的稿纸交给了徐师傅,是这一季的春裳,徐师傅得到金掌柜的提点,知道这是夫人的女儿,以后铺子也是要教给她打理的,自是不敢轻看,维维应诺,也知道绣娘手里的花样子、衣服款式都是出自这个小姐之手,看她更是不敢怠慢。叶轻离跟着绣娘们讨论了图纸和绣花裁衣的一些技巧,便出了后院,见娘亲刚好走出花厅,看来是谈完了,母女便回了庄子。

“姨娘,九小姐。你们回来了。”刚进到院子后门巧梅已等在那里,满脸的焦急。

“怎么了,巧梅?”看着巧梅的神色,穆青莲也有些急切。

“老爷派人过来了,秦妈妈正拖着呢。”一面说着,一面拉着穆姨娘进了里屋匆匆的帮着姨娘换掉她身上的男装。

穆青莲不由一怔,叶振清?五年里不曾有过只言片语,怎么突然遣人过来,随即苦笑了下“说是什么事了吗?”一面在匣子里挑了付石榴石的耳坠子带了。

“说是要接姨娘回主宅,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巧梅一面利落的给穆姨娘绾了头发,一面回答着她的话“姨娘,您说,怎么突然说要接咱们回去呢?”语气里透漏着忐忑,就连手上动作也跟着抖了抖,这几年在外面虽说日子最初苦了些,但也自在,而且这几年她们手里有了些钱,以为这辈子应该就这样过了,主子也说过等她嫁了人依然可以在跟前服侍,这要是回了主宅........不由心里有些慌乱。

感觉到巧梅的担心,穆姨娘的抚上她在自己发髻上颤抖的手拍了拍,安抚的说“巧梅,这些年我们在这里,我已经想明白了,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的,即使.....”顿了顿又说“小姐也会护你周全的。”对于女儿,她是完全的放心。

“姨娘!”巧梅双手握住穆姨娘的手语带哽咽。

“娘亲。”轻离稚嫩清脆的声音自房门口插进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头上简单的别了根簪子,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娘亲,巧梅,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就是回去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回去还能被他们吃了不成。”语带不削的说道。

穆姨娘语带怅然“是啊,还能怎么样呢?”

轻离从母亲的梳妆匣子里挑了个赤金镶蓝宝石的簪子递给巧梅,让她给娘亲戴上“就带这个,好看。”那是娘亲去年生日的时候,叶轻离亲自画了图样让奶娘拿到城里去给打的。

穆青莲换了身水蓝色的衣服,这才让巧梅唤了秦妈妈带着扬州过来的人。

见来人是熟识的,大太太院里的一个妈妈,姓罗。

见到穆姨娘马上脸带笑意躬身福礼嘴上说道“姨娘安好了,说着也是几年未见了,姨娘可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么的漂亮。”说着又对轻离行礼,上前打量着轻离”这是九小姐吧,转眼都这么大了,哎呦,瞧着这眉眼,活脱脱的美人坯子,我咋瞅着随了咱家大姑娘的脾性呢。”

叶家大姑娘,也就是轻离的大姐,是叶家的嫡长女,早年嫁给了今上的长公主的三儿子,深受公婆喜爱,也是叶家用以炫耀的由头。

“不知道罗妈妈来此所为何事?”端起茶盅穆青莲啜了啜,语气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

见自己的话并没有引来共鸣,也自觉无趣,讪讪然的退到一旁,语气带来些许的轻视,说道“太太说了,姨娘在庄子上养病也有几年了,想来身子也大好了,总不能一直在庄子上吧,时间长了也显得家里人不近人情了,九小姐也不小了,在庄子上无人教导,还是接回主宅学些女红针织,免得耽搁了,一家人还是要住在一起的好,免得生分了,大老爷也惦记着姨娘和九小姐,就遣了我来先跟姨娘知会一声,也好提前收拾了箱笼,后天一早府里派车接姨娘和九小姐回去。”

轻离心里暗暗翻了翻白眼,还真是冠冕堂皇,谁知道他们又想着什么样的主意?

穆姨娘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就收拾箱笼。劳烦罗妈妈跑来一趟。”

罗妈妈以为会在穆青莲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却想不到她这样的平静,不免有些失望,怏怏的道“不劳烦,不劳烦,太太让我来,也是看看姨娘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帮着姨娘也收拾收拾,后天跟着一起回去。”

“既是如此到是委屈妈妈在这歇两晚了。”说着喊了秦妈妈“去收拾间房子安排罗妈妈住下。”又问罗妈妈吃了饭没,没等她回答已吩咐奶娘道“你带罗妈妈去用饭吧。收拾箱笼也不急于一时,再者说了,咱们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不过几件随身的衣服,明天再说吧。”

罗妈妈闻言,便道了谢跟着奶娘去了。

这边主仆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各怀心思的回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