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们的爱情不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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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生离死别(1)

我刚到机场,买了机票,原本阴沉着脸的天,居然电闪雷鸣地下起了大雨,还一个劲地刮起了大风,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凉意,像来自地狱的呼唤。

哎,该死的天气。都怪我,前一天夜里不看天气预报,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估计飞机要延迟起飞了。我可能要在机场滞留好长一段时间。但我觉得在宽敞明亮的候机大厅里,总比在惨白而压抑的重病监护室里好得多了。压抑了将近一个月,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释怀,便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心安理得地在候机大厅里等待了。渐渐地,我居然欣赏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又是一个闪电,紧跟着一声闷雷隆隆作响。雷声未过,我的手机居然很不合时宜地急促地响了起来。在那个危险的时刻,谁还会给我打电话呢?我犹豫地从包里掏出了手机,一看,原来是薇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的号码。

电话居然是薇的爸爸打过来的。

薇的爸爸在电话里万分焦急地告诉我,薇不见了,他们找遍了整个医院,也没找到,希望我能协助他们继续寻找。

天啊!薇不见了,她上哪去了?下那么大的雨,如果让雨淋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如果那样的话,就很可能会出现排斥反应,薇就会……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有匆匆跑出了候机大厅,冲入了茫茫大雨中。

跑了没多远,在距离候机大厅二百米的地方,我停住了。我发现了前面不远的空地上正躺着一个人,她正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始终没有成功。

我急忙跑过去。一看,那人,穿着一身素白的病号服,嘴唇和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惨白得象一个纸人,只有眼睛依旧在暴雨的拍打下努力地微微睁开。

没错,躺在那里的人,正是从医院里逃跑出来的薇。

我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了薇,便拼命地往候机大厅里跑。薇已经没有当年我第一次抱她时那么重了。而且,抱住她的时候,也不再有当年那种幸福甜蜜的感觉,有的只是责任,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候机大厅。我刚把薇放在椅子上,就迫不及待地拨打了120。120的工作人员承诺,救护车将在十五分钟内赶到机场。

当我放下电话,低头看薇时,发现她蜷缩成一团,像得了疟疾似的,双目紧闭,咬着牙哆嗦着。我那才发现,薇的浑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了。当我想给薇披上一件我的衣服时,我才发现,连我自己也成了个落汤鸡。我浑身上下,老老实实地湿了个透。没有办法,我只能把薇重新抱了起来,紧紧地拥在怀里。我希望我残留的体温,能给她一点点温暖,至少能温暖一下她的心。过了那么多年,我再次拥抱薇的时候,早已没有当年第一次拥抱她时的那种浪漫与幸福的感觉了。同样是一场夏日里的大雨,但感觉却差别那么大。我相信,不是时间和地点不一样了,只是我的感觉和心改变了。

薇在我的怀里。早已经停止了抖动。她双眸依旧微闭着,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像当年一样甜蜜。

“你……又……不……要……不……要……我……了?”不知什么时候,薇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当年那种幽怨的目光。

“没有,没有啊。我离开公司快一个月了,想早点回去工作。况且,你的手术相当的成功。我留下来,也没太大的意义了。你不应该跑出来啊,要好好养病。好好地活着,为了爱你的人,尤其是你的亲人,那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答应我,好好活着。”望着薇那种幽怨的眼神,我心里优点发怵,但我还是强压恐惧,耐心地安慰着她。

“你……又……要……离……开……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答……应……我,不……要……不……要……离……开……我,好……吗?” 薇执著而期待地望着我,希望我肯定地回答她。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我低下头,把额头轻轻地贴在了薇的额头上。呀,好烫啊,薇正发着高烧啊。

“答……应……我,好……吗?吻……我……一……下,好……吗?” 薇依旧在断断续续地说着,神志开始不清楚了,但我听得出,她依旧是很执著很期待的。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救护车很快就要到了。”我把薇抱得更紧了,希望她能得到更多的温暖。

“我……们……的……那……个……孩……子……还……好……吗?”

“孩子?什么孩子?”

“就……是……我……们……一……起……买……的……那……只……龟。我……养……的……那……只……公……的……在……我……们……分……手……后,我……把……它……放……到……学……校……的……仙……溪……湖……里……了。你……的……那……只……母……的……呢?”

“死了。我养了它五年。我把一元硬币那么大的它,养到了成年男子的两个巴掌那么大;我把五克重的它养到了两千两百克重。它每天都吃最好的鲜肉和鱼虾。我之所以一直养着它,是为了纪念我们曾经的爱情,让我们的爱情永远也不死。”

“后……来……呢?怎……么……死……的?”薇既欣慰又感伤。

“刚大学毕业那年,我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就没有去工作,赋闲在家。有一次,老父亲得了重病,吃了好多药也不见起色。后来,母亲找到了我们当地一位很有名气的老中医,开了一副中药。那副中药很特别,非得用自家养的一只龟炖汤来做药引。买回来的没什么效果。再者,当时我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为了给父亲治病,我只能忍痛同意把那只龟宰了。那只龟被剖开时,我发现它肚子里有九个鹌鹑蛋大小的略微呈现长方体的雪白的硬壳蛋。那一次,是那只龟第一次准备排卵!我当时真的很想痛哭一场,但我总是哭不出来,或许我已经麻木了。奇怪的是,父亲吃了那只龟炖汤煎的中药后,居然真的好起来了。我也很是欣慰。后来,我把龟的残骸从药渣里找了出来,埋到了一片花地里,立了块小石碑,还写了一首祭奠的诗。每年它的忌日,我都会在它的坟前洒上几杯清冽的酒,祭奠它,也等同于祭奠我们死去的爱情。”

“对……不……起。都……怪……我……当……时……太……任……性。赌……气……找……个……男……生……气……你。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都过去了。答应我,赶紧好起来。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把……你……祭……奠……龟……的……那……首……诗……给……我……念……一……念……吧。”

“每每爱卿如我命,相守多年终成空。

游魂重归天地外,离魄再入九宵中。

力掘黄土深深葬,悲酒浊泪滴滴浓。

暂许驾鹤排云去,今夜回程与梦通。”

“好……象……是……特……意……为……我……预……备……的。”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在薇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候机大厅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警笛声。紧接着,一队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抢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医生们已经在那里对薇进行了三个小时的紧张抢救。

薇的主治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时,我看到了他的神情很是沉重。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她的身体内部已经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高烧退不下来。哎,她不应该跑出去啊,更不应该让雨淋到的。我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啊!她快不行了。你们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医生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我随着薇的父母及亲人走进了抢救室。

我立在床头的边上,百感交集地望着双目紧闭的薇。

薇的父母及亲人,早已哭成了一片,嘴里不停地用上海话嘟囔着什么。

慌乱间,我发现薇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很是清澈,一点也不象病危的人。难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廷,你……爱……过……我……吗?”薇的声音很微弱,几乎让急促的喘气掩盖住了。但她依旧很期待很执着地问我。

我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呢?我自己也没有搞清楚,为了安慰薇。我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现……在……还……爱……我……吗?”薇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但她依旧执着地望着我,紧紧地追问。

现在?我还爱她吗?我更加不知道了。但为了安慰她,我只得又胡乱地点头了。

“吻……我……吻……我……最……后……吻……我……一……次。请……永……远……记……住……我……们……的……爱……情……不……打……折!”薇艰难地扬起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急忙把她扶了起来,紧紧地抱住她枯瘦的身体。

我慢慢地低下了头,薇会意地迎了上来。

我的嘴唇轻轻地吻在了薇那如枯萎的白玫瑰花瓣般的嘴唇上。就在那一刻,薇最后一次呼出了如游丝般微弱的最后一口暖气。我的耳边传来了一连串只有心电图呈直线时才发出的“嘀嘀”声。

当我再次抬起头时,我发现薇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两滴大大的泪珠终于突破了薇的眼帘,快速如流星般划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并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泪痕。

顷刻之间,抢救室内哭声震天,所有的人都哭成了一片,除了我之外。

我呆呆地抱着薇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小声地念诵着写给她的名为《温柔不在》的祭文:

“当我发现,温柔不再映在你的眼里,握住你的手,传来的只是冰冷的寒意。

淡淡的笑意,冻结在你僵硬的脸皮。因为温柔的泪滴,你更添几分美丽。

谁说你已远去?哪怕万能的上帝,也无法把我们分离。

尽管此时,你的眼皮,早已紧闭,不能再望我一次。

尽管此时,你的朱唇,早已合紧,不能再吻我一次,也不能再吐片言只字。

尽管此时,你的鼻孔,不再吸气,也不再呼出温暖的气息。

还有你那颗曾经火热的心,也不再为我跳动。

而今,你只能躺在我的怀里,不能再站立。

我不会忧伤哭泣,因为我知道,你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别人看不见你的世界,那便是我的内心里。

从此,我们成了共同体,永不分离。只有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可以独自珍藏你甜甜的笑意。自私的我,从此可以把你据为己有。

我应该为此而欣喜,并对上帝心怀感激。”

我不相信薇就那样地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消逝了。我很不甘心地把耳朵贴在了薇逐渐冰冷僵硬的左胸上,我再也听不见那熟悉频率的心跳。我还是不甘心,紧紧地握住了薇那两只曾经被无数次我温暖过的小手,我再也无法把她的手捂热,她的双手除了冰冷还是冰冷,除了僵硬还是僵硬。就像能工巧匠用花岗岩雕凿出来的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残酷地、赤裸裸地告诉我:“薇真的死了!她真的是永远要离我而去了!我很不情愿接受那个事实,但那毕竟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残酷事实,不管我是否接受,它都明显地摆在了那里,有种挑衅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急救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回到机场,重新买了机票,在候机大厅等候,上飞机,飞回了羊城。我觉得自己象丢了魂似的,整天漫不经心地做着每一件事,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我没有理由埋怨上天,毕竟他让我看到,最爱我的人,是如何象花儿一样,在我的怀里凋谢的。但那个还是很残忍的。无论怎样,我都得感谢上天,最后一次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曾经的爱情可以不打折。

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我想用紧张的工作把自己的思想软禁起来,不再去想薇、雨微,还有盈盈,但那似乎很难做到,毕竟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思维活跃的大活人啊。我一直压抑着自己,但总压制不住自己的胡子。我的胡子和头发趁我不注意,发了疯似的狂长。我不经意地照了一下镜子,才发现自己的须发已经把我的眉毛以上部位和鼻子以下的部位当作了自己的根据地,肆意地狂生乱长,都长成了乱葬岗里的杂草丛生了。我活脱脱成了一个刚在原始森林里被捕获,准备关到动物园笼子里的大猩猩金刚。

一想到乱葬岗,我不由得就会想起薇。不知不觉中都过了两个月,她的坟前都长满了草了吧?有人去除草吗?有人会去给她献花吗?过一段日子,我一定要去她坟前转转,给她的坟除除草,再献上一束洁白的百合,纪念那个曾经深爱我的人。

我不能再那样颓丧下去了!

我先从自己的外观开始改革吧。噢,不对,应该是彻底的革命。于是,我找出了被打入冷宫多日、几乎都生了锈的电动剃须刀,如同解放军在乌龙山剿匪一样,把胡子剃了个干干净净,接着我找到了那个熟识的理发师,好好地剪了个整齐清爽的平头。

我打算一切从新开始,象自己说过的那样,好好活,那才是最有意义的事。但我发现,我内心最深处那个终年无法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依旧处于寒冷的冰川时代,它的辖区不但没有缩小,而且在不断地开疆拓土,扩充自己的版图。我隐约地感觉到,有一种阴郁的藤蔓植物,在那个区域不断地蔓延着蔓延着,企图包扎我内心的伤口,却总是弄得我揪心的痛

我不想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了,那只是一个懦夫的可耻行径。我依旧在想念那三个女人:最爱我的人,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我最爱的人。我尤其想念盈盈——那个我最爱的女人。盈盈,她到底在哪里?我都快半年没见到她了。我好想念好想念她啊。我还会想起雨微——那个可以和我相伴一生的人。那个插着她的SIM卡的旧手机从没断过电,但是除了垃圾广告电话和短信息,就什么也没有了。薇——那个最爱我的女人,已成了定局,永远地躺在了坟墓里,无论我做什么,她也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我忽然发现,我做什么也没有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努力工作和默默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

第四十七 又见奇迹

转眼间,又快到圣诞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