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橡树下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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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上篇 回国的奇遇

阿黄领着这支队伍,从广东辗转到福建。相对于内地而言,沿海的娱乐业要发达得多,暴发户多,消费也高。他们平均每星期待一个城市,前后在佛山、东莞、珠海、广州、深圳等地流窜过。见识了形形色色的脸孔,时不时还有几分惊喜——在深圳的满天星娱乐城,广州轻歌舞团也组队在那儿走穴,团长还是阿黄当兵时的战友。在广州的白天鹅夜总会,还看见了一位当红的歌星。那一晚,夜总会的实力派歌手虎视眈眈地盯着纪美,逼得她只好站出来,清唱了一曲《轻轻地告诉你》。

“我想轻轻地告诉你,全国人民都在走穴。”阿黄说,“大家辛苦点,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狗的精神多演两场,银子大大的有。”他不停地给大家打气,拼命地在外面接场子,曾有一天演七场的纪录。厚厚的浓妆覆盖在她们的脸上,从清晨到深夜,谁也受不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纪美的脸开始发炎了。阿黄给她们的演出费是五十元一场,谁也不知道他暗地里吞了多少。

“我要回家!”一次深夜演出归来,一个叫红红的女孩把头上的花草帽朝椅子上一打,忍不住高叫。

“老娘累得像条狗,回家,回家!”纪美也喊。

“轻松活泼点,别紧张得像当贼一样。”阿黄笑嘻嘻地劝慰众人,“你们不是想看真正的大海吗?我们去厦门看海,好不好?那儿的海可漂亮了,可不像珠海的海,脏得发绿。”

阿黄的行程表里,根本没有去厦门的安排。他设法稳住军心后,将队伍拉到福建的福州。福州也称得上著名的侨乡,从上个世纪起,多少人漂泊异乡,远游多年,总有想家的时候,或探亲,或访友,或做生意,当地的经济也因为他们的衣锦还乡而开了花。他们在福州城内的几家夜总会表演后,又去了福州下面的几个县城(长乐、连江、亭江)——那些因偷渡而名声响亮的地方,中华村邓太太、邓老板、阿福、小翠、小毛头的故乡。

她们在福州的表演很成功,旗袍的古韵、晚装的华贵、马装的潇洒,配以动人的灯光和旋律,是美不胜收的一幅长画。长画里的每个美女都是一面风景,最美的风景是化蝶而去,《梁祝》的音乐响了,凄婉而幽长,弥漫在幽蓝的光影中,她们在光与音的氤氲中走来,像雾里的春花,也像云中的秋月。音乐跳到高处,一瞬间云散雾开,一片五光十色。她们舒臂至头顶,打开了一对明艳的翅膀。

坐在台下的海外游子,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走遍千山万水,还是中国的女孩最美。在异乡苦了多少年,心和皮都起了茧,有那么几天,怀里是温香软玉、耳畔是阿谀奉承、吃的是山珍海味,听歌、赏舞、看时装,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可是不到一个月,他们又不得不踏上征程,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

六月的福州,种满榕树的街道上,浓荫匝地,气候潮湿而又闷热。阿黄对众人说:“今晚的演出恐怕得换。这是吴总的意见,说我们演来演去就那么些旧系列,老客人都腻了,问我们今晚能不能上几个新潮大胆的,比如三点式泳装。”

“就五十块钱的出场费还给他们上三点式?做他奶奶的春梦!”纪美扬起头,眼睛斜着阿黄。她一直怀疑钱都进了阿黄的腰包,却没抓住把柄。

“三点式又怎么了?你们又不是没上过,怎么一出来就成了小处女?”阿黄笑道。

“上吧,上吧,三点式就三点式。”红红推了下纪美,“我们在夜总会演出,能跟人家名模比吗?你以为我们多高级?跟坐台的小姐一个档次。”

“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芳芳道,“小姐是看得到,摸得到,而我们模特儿是看得到,摸不到。就是这点区别。”

音乐一响,纪美率先出了场,一袭紫纱裹身,内罩紫色三点式。缤纷的灯下,艳若明霞映塘,媚若娇花照水,说不尽的绰约风流、妖媚婉转。她迈着猫步,一步一摇,居然摇下T型台,走到了贵宾席的第一排,那儿有吴总和他的一位贵客。她乍然一个定位,不再前移,一双秋水眼半是含情半是浅笑,二人早已酥麻如醉,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一个转身扭头,又摇回了T型舞台。

“美美,你眼睛灌了中药啊?”阿黄朝她喊,“怎么冲到台下去了?”

“那个乌龟双黄蛋,他不是要我们上三点式吗?我走到他面前,正好让他看个够!”纪美口咬一枝红玫瑰,玫瑰是下个系列“姐妹花”的道具。

阿黄投其所好,今晚的系列没有旗袍和晚装,大都是轻、薄、透、露的新潮,性感的前卫和张扬。“阿黄,我可不是暴露狂,下次我再不要这种王八系列!”回到后台,纪美扬眉瞪眼,愤然摘下金光闪闪的装饰大耳环,朝桌上狠狠地一扔。阿黄耸了耸肩:“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一切都要听主人的安排。”

外面一响,吴总推门而进,露了一嘴的黄牙齿:“美美,你今晚的演出太美了,我朋友的眼睛都直了,能不能陪他聊聊?”

“陪哪家的公鸡聊?”纪美正在气头,一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你搞清楚没有,我可是模特儿,不是********!”

“谁不知道你是模特儿?”吴总并没生气,依然笑眯眯,“我那朋友很有层次的,人家刚从美国回来。”

“美国回来的又怎么了!”纪美鼻子一哼,眼睛一翻,“谁知道他在美国干什么,说不定是美国乡下种菜的老农。纪美记得很清楚,莹雪告诉过她,他们那个地方就是美国的乡下,那儿中国人的穿衣土如八十年代。很多人工作后买了房子,爱在后院开一片菜地。那不是农民是什么?

“我朋友可不是农民,人家好歹也是家大餐馆的老板。”

“餐馆大老板。”她笑了一声,“你去告诉他,我是模特儿不是小姐,级别不同。他若要我坐台,行,一分钟一千块!”

“一分钟一千块?”红红在一旁高呼,“你有没有搞错,你当你是林青霞还是张曼玉?”

“一分钟一千块,我付!”人未进,声音先进。来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脖子上的一根金项链,粗壮地发亮。

这不是中华村的邓老板吗?他这次回国探望生病的母亲,本来计划与妻子一起回国,哪料到餐馆太忙,又新添了墨西哥工人,必须留一个人照看。邓老板临行前,搂着太太,向毛主席发誓:回到家乡绝不拈花惹草。下了飞机,见了朋友,哪有不奔歌台舞榭的道理?几天下来,对毛主席的誓言全都化成了雨做的云。

纪美双眼斜视着,毫无忌惮地打量邓老板:“你家后院有一片菜地?”

“你怎么知道?”面对这个妖娆的女子,邓老板故意瞪大了眼。纪美这下可得意了,她手拍桌子高声大笑:“吴总经理,我没说错吧?你这朋友确实是个美国菜农。”

“菜农,菜农,说得对极了。”邓老板一点没生气,“你怎么知道的?”

“我哥嫂在美国,估计他们也快成了农民。那地方土极了,连夜总会都关了。”

“他们在美国什么州?”邓老板忙问。

“那一串洋码字我可记不住,只知道他们在乡下。”纪美左一句乡下,右一句农民,说得吴总浑身不自在,邓老板倒是兴致很高,又邀众人去一家酒楼吃消夜。在席间他大谈美国,谈夏威夷迷人的海滩、拉斯维加斯疯狂的豪赌、曼哈顿惊世的繁华、加勒比海上仙境一样的小岛。当然,他没有谈他所居的、平淡无奇的乡下,也没有谈他初到美国时的寸步难行。纪美听进去了,心想这才是美国嘛,这才像大片中的美国嘛,美国哪可能处处都是乡下?面对一屋子的美女,邓老板眉飞色舞,连口水也在跳舞,在美国何曾有过这样的风光?他看不到地球那端的家,妻子正愁眉不展,从厨房里吃力地搬出一箱雪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