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小辉把双手放在脑后,很惬意地倚靠在老板沙发上,让身体随沙发转动了半圈,冲陈天军笑笑:“老陈呀,鲁兵可不是留队转志愿兵的问题,分部已把一个提干的名额给了我们,虽然要求是提司务长,但我们正想办法变通。他的事儿,你就放心吧,没问题。”
“那好呀,这简直太好了!部队的确需要这样的多面手,能文能武,做什么事儿都呱呱叫。”陈天军很开心地笑了,不失时机地又为鲁兵美言了一番。
“嗯,这孩子真不错,是你老陈一手培养出来的苗子呀!”许小辉从抽桌面上摸起烟来,扔给陈天军一支,“虽然现在不在你手下了,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陈是功不可没呀,呵呵。”
陈天军上前为许小辉点上烟:“看主任说哪里的话呀,鲁兵是我的兵,更是您的兵,呵呵,没有仓库领导的栽培,我关心有什么用呀?”
许小辉听了这番话,感觉非常受用,娴熟地吐了个烟圈:“呵呵,这孩子也努力,不然,一共才四个名额,分部十几家单位,打破头也不一定能争得到呢。”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陈天军问。
“应该没有。赵政委打电话对我说,分部党委开会研究定下来的,还能有什么变化?政治处已经在为他准备上报材料了!”
“这太好了!”陈天军一拍大腿,“刚才我到保管队检查,还看到鲁兵在倒库,别人两人抬一个箱子,他一个人扛一个,真能吃苦。”
“鲁兵要换个岗位了,准备让他到警勤分队先代理排长,学学带兵经验,命令下来后再说。”
“唉,看来我是多操心喽!”陈天军边说边站起身来,“鲁兵小子遇到明君了,呵呵。”
“哎,老陈,你说这话可就不够意思了,你是说我不民主,独断专行?”
“哪里,哪里。”陈天军连忙辩解,“是领导英明,领导英明!呵呵。”
鲁兵赶到司务处的时候,晁亮正坐在桌前做账。看到鲁兵心事重重地进来,晁亮把账本一合,问道:“怎么了?哥们?气色有点不对嘛!”
“哎!”鲁兵往晁亮对面一坐,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和谁怄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
“女朋友要来队!”鲁兵摇了摇头。
“来队怕什么?我来帮忙安排吃住,你烦什么?我正想见见嫂子呢!”晁亮说。
“你饶了我吧,兄弟。”鲁兵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大致说给晁亮听了,“现在,她要来部队和我商量结婚的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你一直躲躲闪闪地,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呀!”晁亮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还真是棘手的事呢。”
“是呀,我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办。”鲁兵有点儿无奈地说道,“真要是分手,还不知部队和家里的人怎么看我,难呀!”
“既然这样,那逃避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要挑明,迟断不如早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呀,我也知道不是办法,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干脆,和刘佳挑明,让她先提出分手,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晁亮分析道。
“说了,可是她说,她爱我……”晕!
“呵呵,到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被人追着爱,哈哈哈……”晁亮禁不住乐起来,“这事儿,还真有点意思!”
“还笑,幸灾乐祸!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吗?”鲁兵哭笑不得。
“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这样,一个字:歇!”
“怕部队领导知道了不好。”
“嗯,这倒是真的,力求不要让她来队,有什么事儿在老家解决。”
“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鲁兵说,“是福是不祸,是祸也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晁亮把桌子一拍:“这事儿,还真少见!不过,是要慎重,你现在是关键时期,退伍工作就要开始了,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尽量往后推一推。”
“嗯。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听说今年有一个司务长提干名额,仓库准备报你了,如果是真的,你千万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怎么会呀?”鲁兵说,“你别开玩笑了,就是真有名额,你是司务长,提你也不会提我呀,你不要多心。”
“不是我多心,真的。”晁亮真诚地说道,“其实,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为你高兴,上面戴着帽下来的,要不是你,我们单位也争不到这个名额的。”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鲁兵兴奋地站起来,“消息可靠?”
“小道消息。”晁亮一乐,“不过,有时小道消息比官方消息还要准确。”
“好!真是这样,我请你喝酒!”
“嗬!你以为你能赖掉呀?!”
“呵呵!”鲁兵暂时忘掉了不快。
(二)
周林自上次在溜冰时被纠察抓到,分部的老乡为他解围后,没事总喜欢到老乡处串门,偶尔还到老乡家里弄两盅。这天中午,周林从池塘里钓了两条扁鱼,送到老乡处,正巧碰到老乡家有客来,于是周林就留在那儿吃午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林的脸上就挂了色,说话也慷慨起来:“奶奶个熊!当初要不是被你撞上,拉了我一把,回来肯定没有我的好日子过!我和教导员孙建群的关系很僵,我******就是他的眼中钉。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
“都是一个车皮拉过来的难兄难弟,说这话就******见外了,没把我当兄弟不是?!来,是兄弟就把这杯酒干了!”
“干!”周林一扬脖,把一杯酒喝了个屁股朝上,用手一摸下巴,“爽!”
“吃肉,这是用家乡的霉干菜烧的,我小姨子才从老家带来的。”
“好吃,还是家乡的菜正宗。”周林夹了一块肉在嘴里嚼着,“行呀哥们,和小姨子关系不错呀,吃着碗里的,又占着锅里的,呵呵。”
“别逗了,还真有点麻烦!”老乡叹了口气道。
“怎么了?”周林问。
“嗨,不说也罢,来,喝酒!”
周林把眼一翻:“等一下,说说,有什么麻烦?”
“唉!”老乡又叹了一口气,“男人就怕干错行,女人就怕嫁错郎呀!我这孩的姨夫在家不正干,吃喝嫖赌样样精,把一个好好的家弄得快散架了,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还天天酗酒,回家就打老婆,这不,孩他姨跑到我们这儿来了,想找点事儿做做呢!”
“嗯,找到事做了吗?”
“找是找到了,可住宿又是个问题,总不能和我们天天挤在一起吧?租房吧?拿那两个钱也不过只能够交租的。”老乡倒起了苦水。
“嗯,这倒也是。”周林说,“有了,就让她先住到我的那间小平房里吧。”
“这合适吗?”
周林显出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来:“怎么不行?就住在我的小平房里,对外人说是我亲戚临时来队,先住下来再说。”
“那太好了!等她晚上回来,我就送她过去。”
“行!”
“关键的时候还是老乡顶用呀!来,我们兄弟俩再干两杯!”
“干!”周林早忘记了自己的酒量。
周林在自家的席梦思上又一次“占领了阵地”,尽情地倾泻了一番,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醒来的时候,感到头还有些痛,嗓子也有些发干。伸手去摸茶杯,却触到了柔软的“山峰”。周林睁开眼睛,才发觉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周林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挺疼!周林有点懵了!
“大哥,你醒了?你睡得真香。”那女人过来想抱周林,周林吓得一下跳起来,慌忙抓起衣服,就胡乱穿起来。
“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周林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哟,大哥真会开玩笑,刚才还猴急猴急地,怎么,睡这一会就不认账了?”女人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鸡,虽说我那当家的不是东西,但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这,我没干什么吧?”周林一边扣风纪扣,一边问。
“哼,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酒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事,大哥,你不用怕,我不会赖在你身上的,对谁也不会说。”
周林用双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短发,肠子都快悔青了:真糊涂!怎么糊里糊涂上了别人的床了呢?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呀!想到这里,周林感觉脊背都湿透了。
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林轻轻地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了看,还好,没一个人。这儿相对偏僻些,没有家属来队的时候,这儿很寂静。周林忐忑不安地走出这个家属临时来队住的小院,急急地向宿舍奔去。
天早黑了,周林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孙建群正和几个助理员一起打牌,吵成一团,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周林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宿舍喝了杯水,才回味起“冲锋”的滋味……
(三)
一轮弯月斜挂在树梢上,淡弱的光线为安静的营区披上了一抹朦胧的色彩。远处,不时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过,闪亮着,钻到路旁的冬青丛中,不见了踪迹……
周林挎着枪,警惕地看着周围,没发现什么情况,轻手轻脚地进入了他的那间小平房。
自有了上次的“梦境”之后,周林回这儿的次数多了。当然,每次他都十分小心。在习惯成为自然之后,周林胆子惭惭大了起来。
今晚他站第二岗,才从鲁兵手中接过岗来,就利用这个机会过来继续“温存”了。或许是压抑太久的原故,一番激情过后,周林竟搂着女人睡着了……
分部军务科值班参谋到M仓库抽查岗哨的落实情况,在营区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一个哨兵巡逻,于是找到仓库的战备值班室。
“你好,我是分部军务科的邓参谋,过来查一下岗哨的落实情况,可是转了半天没见一个哨兵。”军务参谋敲开值班室的门,对值班的人员说道。
值班员翻出值班日志,拔通了孙建群家的电话。
“喂!孙教吗?我是仓库战备值班室呀,对,现在有个情况向你通报一下,今晚的岗哨是你们分队安排的吧?现在分部军务科过来检查,没发现有人站哨嘛!你马上过来?好的,我们在值班室等你。”
一会儿的功夫,孙建群到了:“走,一起到分队去看看。”
分队的宿舍很安静,战士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鲁兵,醒一醒。”孙建群把鲁兵叫醒了,“你的下一岗是谁?”
鲁兵被孙建群的手电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挡住光线说:“周林第二岗,我把他叫醒,接了岗了。”
孙建群把手电一晃,周林的床铺的确空着。
“这就怪了?这小子站岗站到哪儿去了?会不会去厕所了?”孙建群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不会,我在仓库转了很久了,没见到人,才过来找你们的。”军务参谋说。
他们说话声吵醒了一名志愿兵的美梦,翻了个身嘟嚷了一声道:“最近周林常回自己的那间小平房,说不定他躲在那儿睡觉呢,这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孙建群狠狠地骂了一句,带着军务参谋和值班人员向周林所在的平房去了。
周林的美梦在瞬间变成了噩耗,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原来也就是一步之遥。
任由孙建群臭骂,一路上周林一声不吭,像一个战俘一样,跟在孙建群的身后往宿舍走。
骂得好!骂得亲那!周林恨不得让孙建群打上自己几个耳光才舒服。
“孙教,我错了,请帮我一把,千万不要把这事捅出去。我以前不会做人,您君子不计不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这回您放我一马,我周林从今以后随您怎么处置。”
孙建群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周林看看快到宿舍了,快步赶上,一把拉住孙建群的胳膊:“孙教,怎么样?我给您跪下了!”
“你起来!”孙建群一把拉住周林,“你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为了三分钟的快活,送了大好的前程,值吗?我饶你?我怎么饶你?我饶得了你上面饶得了你?现在分部都知道了,明天肯定会追查下来,看我们主任剥不了你的皮!哼!先回去睡觉,好好考虑一下,等着处分吧!”
周林像一只落水狗,一声不响进了宿舍。
完了,一切都完了!虽说是你情我愿,如果她死不承认,赖我强奸,我哪还有嘴说得清?还不如上次进警备司令部呢,奶奶的,这下要进军区法院了!
唉,想我周林,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算不上有多大的进步,但也总算跳出农门了。没想到一时糊涂,竟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来。真要是进了军事法院,还不知要蹲多少年?
罢,罢,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周林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轻轻地带上门,打的去了车站。
第二天一早,M仓库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周林跑了!
(四)
许小辉“嘣”地一拍桌子,气得把电话猛地一推,碰倒了自己的茶杯,茶水洒了满桌都是。孙建群抢上前来为他收拾,被许小辉喝住了:“你该做的做不好,不该做的倒认真!你说,出了这事儿你为什么不及时汇报?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孙建群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去,叫保卫干事到我办公室来,研究一下寻找方案!我告诉你,这事可算闹大了,要是周林在外边想不开,寻了短见,哼,我们都得玩完!”
孙建群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部队兵分几路,北上南下,开始寻找周林的下落。而就在寻找小组外出后的第三天,周林却自己回到了部队。
也许周林不跑,问题并不会那么严重,人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在经过党委研究,上报分部批准后,周林被撤销了志愿兵资格,按五年的上士退伍回家。
没有红花,没有锣鼓,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周林静悄悄地离开了生活了近十年的军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配吗?!我呸!周林恨不得能把自己留下来,明天送到前线去,哪怕去踏雷场!堵枪眼,去托炸药包!可惜呀,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错,错,错!
周林事件在分部范围内进行了通报,M仓库主任政委在分部作了检查,并制定了整改措施,对部队进行了一次作风纪律整顿。周林作为反面教材,多次被政治处干事写入到材料中,成为教育部队,教育士官的“典型”,恐怕连周林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为部队做出的“杰出贡献”。
就在周林走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鲁兵坐在宿舍正写着文章,听到外边有人叫自己,于是放下笔,走出宿舍,孙建群正站在办公室门前向他招手:“鲁兵!大门口哨兵打电话来,说你女朋友来了,现在大门口,你快去接!”
“真的?”鲁兵惊讶地问道上。
“呵呵,我还能骗你?是真的,快去吧,看把你激动的!”
“哦。”鲁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想着心事。远远地,他看见刘佳衣着光鲜地站在门口,脚下放着行李包,正在那儿左顾右盼。
鲁兵很平静地上前打了招呼:“你来了?”
“嗯。俺来你不欢迎?”
“没。怎么事先不与我说一声?”
“事先也没准备来,忽然想来就来了。”
“走吧,我先带你去招待所。”鲁兵提起地上的行李包,带刘佳去部队招待所,办理住宿手续。
一切安排妥当,鲁兵要回保管队,却被刘佳叫住了。“别急着走,和你谈点事儿。”
“什么事儿?”
“我要你跟我回家结婚!”刘佳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鲁兵一愣,“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呀?”
“对!”刘佳的语气不容置疑,鲁兵感到有点恼火。
“暂缓一下吧,现在肯定不行。”
“为什么?”
“你先别问这么多了,我们再商量好吧?”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刘佳气哼哼地说道,“我早听说了,你要提干了,心眼变花花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都和你领了证了,我还能怎地?”
“我不管,你这次就得请假跟我回家结婚!”刘佳有点蛮横地说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找你们领导!”
“你这不是胡来吗?!”鲁兵感到谈话越来越不投机。
“什么?我胡来?你替我想过吗?村里和我一样大的,谁没有抱上娃?村里都说你变心了,故意拖着不结婚。”
“别听他们胡扯!”
“我不管,我家人说了,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把事儿办了!”
“你……”鲁兵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内心感到特别郁闷。自己的婚姻怎么在别人的操纵下,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了呢?在这桩婚姻里,没有一点情感因素,没有一点个人意志,自己是被动的,无奈的,可悲的。现在竟然遭遇逼婚!郁闷!郁闷啊!
不,我不能!我不能欺骗自己,再也不能委曲求全了!爱情是神圣的,它不应该是令人窒息的枷锁,是捆绑在心灵的重负。现在,我要依靠组织,把这事来个彻底的了断,还我一个清白之身,自由之身!我没有理由放弃追求人生最美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鲁兵转身出门,找教导员孙建群汇报思想去了。
(五)